马车上,凌千月一直心神不宁。
白日里长公主府梅林边那双冰冷的杏眼,紧追不舍的脚步声,还有太子喷溅在地上刺目的黑血。
一个念头,如同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她的思绪。
三皇子要杀太子。
那他就是跟长公主一伙的?
“王妃,城西新开的胭脂铺据说有西境进贡的口脂。”旁边的丫鬟小翠掀起半幅车帘,“要不咱们绕个路?”
今日冬荷有事,她便带上小翠随她一同去京城。
她入宫后,小翠便在马车上一直等着。
凌千月正要应声,忽觉马车猛地颠簸起来。车辕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她扶住车壁。
小翠“呀”地低呼一声跌坐在地。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车外便传来车夫惊恐的嘶喊:“谁……谁在路中央!”
透过半开的车帘缝隙,凌千月望见前方官道不知何时横了棵碗口粗的枯树。
树后隐约闪动着数十道黑影。
她瞳孔骤缩,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颈——那些黑衣人腰间寒光凛凛的弯刀,绝不是寻常山匪的兵器。
难道...
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快!掉头!”凌千月猛地掀开帘子。
话音未落,一支淬毒的箭矢擦着车辕钉入木梁,箭尾羽毛还在簌簌颤动。
小翠惨白着脸,却被她一把推进车厢角落:“你藏好!”
“我去想办法吸引他们注意力。”
她咬紧牙关,从袖中抽出短刃,心中盘算着如何突围。
突然,车轮在碎石路上打滑,凌千月攥着短刃的手沁出冷汗。
随即听到一声车夫的惨叫。
“王妃,莫要怪我等心狠,只是你今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为首之人嗓音沙哑,刀锋挑起垂落的车帘。
见状,凌千月挥刃直刺咽喉。那人侧身躲过,刀锋却擦着她耳畔削断一缕青丝。
“王妃!小心!”小翠见此一幕脸色煞白,大喊道。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长剑出鞘,剑气纵横。
黑衣人纷纷挥剑抵挡,却在瞬间被斩杀数人。
凌千月定睛一看,竟是她的夫君——沈落。
“殿下!”她又惊又喜,险些摔下马车。
沈落剑眉紧皱,将凌千月稳稳接住,揽入怀中。
他的眼神冷若冰霜,望着剩余的黑衣人,寒声道:“何人指使,速速招来!”
黑衣人相视一眼,突然咬破口中毒药,瞬间倒地身亡。
“死的还挺快。”
沈落冷哼一声,抱着凌千月跃上马车,疾驰而去。
“别害怕,有本王在。”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凌千月默默靠在他怀中。
“王爷为何会及时出现?”望着他紧抿的薄唇,凌千月鬼使神差地问道。
马车突然颠簸,沈落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腰,沉默片刻才道,“未时那会,我听闻宫里太子出了事,便担心你的安全。所以也跟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我的安全呢。”凌千月笑笑。
顿了顿,又道,“我总觉得长公主怪怪的,今日她还一改往日的高傲冷漠,跟前来赴宴的几位夫人有说有笑,又赠了我一盒“安神香”。”
“安神香?那可是好东西,宫里一年才炼制出三、四丸。”沈落微眯着双眸,“无事献殷勤,其中定有诈。”
凌千月道:“长公主前几日让我帮她制一种形状、气味都跟食物相似的毒药。”
“竟有此事,你可答应她了?”沈落问。
凌千月点头,又随之摇摇头。
“我当时应了她,也是缓兵之计。”
“安神香除了让人精神放松之外,还会使人意识模糊。她赠你此物,定是想让你卸下防备,好为她所用。”
“我当然知道此事有蹊跷,所以这盒香丸被我用去救了太子。”凌千月弯唇一笑。
沈落神色掠过一丝意外,轻声道,“月儿,本王没想到关键时刻你还挺机智的。”
凌千月没有说话,往他怀里又靠了些。
要不机智的话,她怕是早就没命了。
“对了,月儿,今日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宫里的一个偏房偷听到两个人谈话,好像是针对镇国大将军的。”
她平复了一下当时惊心动魄的心情,继续道,“不料的是,袖子里的安神香出卖了我,被发现后,我立即逃往主园子,却在不远处的梅林那,亲眼目睹太子中毒倒在地上。”
“那两个是什么人。”
“记不太清了。”凌千月努力回忆着,“其中有一个是管家模样的人,面容富态,约莫三、四十岁年纪。”
沈落说:“另外一个呢。”
凌千月怔了怔,眼中透露出愕然,“那个陌生男子...从他的神态和衣着,都令人有一丝骇人。”
“看来宫中已然存在多种势力。”
闻言,凌千月有些担忧。
沈落轻抚她的秀发,安慰道:“莫怕,本王会护你周全。他们既然想暗中下手,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回到王府,此时已过戌时。
沈落抱着她直奔正房,连闻讯赶来的管家都被他冷着脸打发了。
当凌千月被轻轻放在床榻上时,她终于看清了沈落玄色的衣袍下,肩头也有道伤口。
“你受伤了!”凌千月挣扎着要起身查看,却被沈落按住肩膀。他抬手替她掖好被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好好休息,你今日受惊了。”
凌千月欲再追问,却见沈落指腹轻轻覆上她的眼皮,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睡吧,一切等天亮再说。”
“今夜我陪着你睡。”
他的掌心带着薄茧,却将她的手裹得温热。
烛火摇曳间,凌千月在他若有似无的清茶香中沉沉睡去。
三更梆子响过,沈落小心翼翼抽出被压麻的手臂,转身时衣袂扫过案几,露出半卷密信。信上字迹潦草,
隐约可见,“骠骑大将军……谋反……时机已至”等字样。
沈落眉头紧锁,将密信收起,眼神中满是沉思。
骠骑大将军,昔日那个从山匪中救了长公主的少年郎,新帝在朝廷上当场封他为校尉。
满堂文武反对皆无效。
沈落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已有了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