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西浑身发颤,指尖冰凉——她肯定不想被那枚钉子钉进脖颈,可眼下这种境况,要她主动去滋养祝江,她同样做不到。
犹豫只在一瞬,祝江的手已猛地收紧,攥着钉子的手微微用力,尖端几乎要擦着她的皮肤刺进去。
棠西心脏骤停,猛地闭上眼,双臂死死环住祝江的腰,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
钉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正盘算着要不要用术法冲击神经,让自己短暂瘫痪以避过疼痛,脖颈处的凉意突然消失——钉子被挪开了。
下一秒,祝江捏住她的后颈,稍一用力,便将她从怀里拉开。
他盯着她,眼底翻涌着灼热的光,声音哑得厉害:“既然选不出来,我替你选。”
棠西还没回过神,祝江已经低头覆上她的唇。
他的吻轻得像羽毛,带着刻意的克制,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讨好。
要获取滋养,他的确该讨好。
可棠西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能压下满心愤恨,像个寻常兽夫对待雌主那样待她。
是为了让她给出有效的滋养吗?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像钥匙捅开了记忆的闸门。
棠西突然想起,花海深处,他捧着一大捧白蓝相间的鸢尾跑过来,花束太大,她伸手去接,差点抱不住,花瓣簌簌往下掉。
他立刻贴过来,手臂环住她的腰,和她一起把花搂在怀里,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那场景,很美。
一转念,她又想起,在一个办公室外,祝江垂着头走出来,肩膀垮着,一脸失落。
看见她的瞬间,祝江的失落里立刻裹满了愧疚,声音低低的:“对不起雌主,面试没过。”
她皱眉:“为什么?”
“说我知识储备不足。”
她有些疑惑:“你的能力我清楚,应该够格上这个学校。”
祝江苦笑,语气无奈:“这里是顶尖的国际贵族大学。我们家,早就落魄了。”
棠西想了想,抬眼问:“换个身份呢?以我兽夫的身份入学。”
祝江的耳尖倏地红了,有些青涩的羞赧:“我其实有这个想法。就是看你忙,没敢提办手续的事。”
“等会儿就去办。”她拍拍他的肩膀,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屋里五个老者正围着名单讨论,见她进来,都愣了愣。
只有中间的老婆子立刻起身,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重明亲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其他几个老者一听,脸色骤变,慌忙起身鞠躬行礼。
棠西笑了笑,没多话,转头拉住祝江,把他推到老者们面前:“抱歉打扰了。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第三个兽夫,鱼人族溯洄。之前没能入学,现在我想让他在这儿完成学业。”
老者们脸上闪过惊慌——刚拒绝过的人,竟是亲王的兽夫。
中间的老者连忙笑道:“原来是您的兽夫!他很优秀,是这次题目太刁钻,我们正商量着换题重考呢。”
祝江的嘴角绷不住,悄悄往上扬。
棠西见他们识趣,温和道:“那就麻烦各位了。打扰了。”说完拉着祝江就走。
穿过走廊时,她回头看他,他脸颊绯红,眼里跳动着细碎的光,像落满了星星。
那光芒,与如今祝江眼里的狠厉冰冷完全不同,现在棠西回想起来,竟让她有一些动容。
而且她有种感觉,前世似乎经常在祝江眼里看到那种光芒。
她记得有一次,是在一栋楼前。
当时楼前掌声雷动,有人点燃了挂着的红绸,火焰一路向上,最后化作漫天花瓣飞舞。红绸燃尽,露出牌匾——“溯洄图书馆”。
她拉着祝江上台,面对台下的达官贵人,声音清亮:“曾经的溯洄,家族中落,连本书都买不起。但他爱学习,爱研究。今天,我向学校捐一栋图书馆,以他的名字命名,作他的毕业礼物。”
“将来,我会在全世界建溯洄图书馆,让所有爱看书的人都能免费借阅。”
“他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我永远支持他,永远爱他。”
话音落,掌声震耳。不少雄性投来羡慕的目光。
她转头看祝江,他表情依旧保持着上台时的肃穆,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眼里的感动和希望几乎要溢出来,望着她的眼神,像在看救世主。
原来溯洄图书馆,是上一世的她捐的。
回忆到这儿,棠西心头一沉——她总算懂了祝江对重明的执着。
她对他太好了。不是一天两天,根据书里的记载,是三十年。
她对其他四个兽夫大抵也是如此。
三十年的好,十年的折磨。算下来,他们好像还赚了点?
……虽然不能这么算。可那种落差,谁受得了。
她忽然好奇,上一世的重明到底多有钱?建那么多图书馆,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价。
三百年前该有银行吧?重明没存钱吗?要是记起密码……
想到这儿,棠西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未来好像也不全是绝望。
熬过这几个兽夫的折磨,或许还有机会。
这天直到天黑,棠西都没晕过去。
大概是因为她坐着石板,没被吊起来,祝江动作也算轻柔,还喂了她不少鱼肉。
以前为了减肥吃素,体质差得很。现在疯狂吃肉,竟觉得体内的力量在慢慢涨,像当初喝了林影的血那样。
想起林影,她忍不住抬头望天——认识的人里,只有林影有能力追踪她的假死。
棠西心里祈祷,林影啊,求求了,听说她“死”了,好歹怀疑一下,查一查啊。
要是能被救出去,她回去把林影当祖宗供着。
晚上八点,祝江盯着腕表,十分紧张。
棠西也盯着那表,比祝江还紧张。
要是他的侵蚀之力没被压制,明天的日子绝对难熬。
可爱意这东西,太玄幻了,她控制不了。
何况,她是真的恨他。正因为清楚这份恨,才更忐忑。
八点零三分。
祝江浑身一颤,棠西也跟着抖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她,眼里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惊喜,但随即被恨意和渴望滋养的矛盾情绪淹没,眸底蒙上一层水雾。
他惊觉,自己竟正在放弃准备好的酷刑,想从她这儿持续获取滋养。
可他不需要!
两百多年,无数雌性找上门,他从没松过口。他早习惯了疼痛,习惯了孤独。
他要的是复仇,是她痛彻心扉的忏悔,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彻底畅快。
可忏悔之后呢?
答案他想了很多年,只是一直不肯承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八点零七分,祝江心脏猛地一缩,剧痛从四肢百骸涌来,像有无数针在扎。
他死死抓住棠西身下的石板,指腹用力,石板瞬间被捏碎一角。碎屑飞溅,棠西吓得往后缩了缩。
祝江眉头拧成死结,牙关咬得发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强撑着抬头看她,却发现她的目光落在身后的湖面上。
有敌人?
他猛地转身,湖面空荡荡的,只有那本《攻击雌性精神识海》在水面起伏。
她想趁他剧痛,去拿那本书?
祝江怒火攻心,按了按腕表。
棠西坐着的石板突然下沉,没入湖水。她整个人掉了下来,双腿浸在冰冷的水里,腰间的链子猛地绷紧,勒得皮肤火辣辣地疼。
“虽然只有几分钟,也是我的功劳!你不能过河拆桥!”棠西急忙喊道。
她没想到,就算被侵蚀之力折磨得快要崩溃,他还像看犯人一样盯着她。
祝江痛得说不出话,只想起昨晚抱住她时,那些疼痛竟轻了不少。
他控制不住地再次低头,双臂收紧,将棠西狠狠搂进怀里。
她的身体,被瀑布的冰水冲了这么久,竟还带着暖意。
这温暖,上一世他就痴迷。
此刻,暖意透过皮肤渗进他的身体,剧痛瞬间减轻了三分之一,比他花巨资研究的止疼药管用多了。
棠西伸手推他,怎么也推不开。
瀑布的水流不断砸在两人身上,最后她力竭,只能任由他抱着。
祝江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呻吟,每到这时,他都最脆弱。
他会控制不住在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她曾给的好——权,钱,名誉,尊重,爱意。
她亲手为他建了个世界,又亲手把它砸得粉碎。
如果从没遇见过她,他可以一辈子做穷困的鱼人书童,被人呼来喝去。
可她带他站上顶端,又把他推下去,叫他怎么忍?
他要她忏悔,忏悔之后……
他要她重新爱他。
一辈子。
这个念头,像藤蔓缠了他三百年,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