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江的话让承渊猛地想起昨天,祝江慌里慌张把棠西抱上楼时的样子。
明明知道祝江会保棠西不死,可那时祝江怀里的棠西,眼皮耷拉着,脸色白得像纸,了无生气。
他当时愣在草坪上,骨头缝里都像是塞了铅块,沉得迈不开步。
他从没认真想过,棠西要是真死了,他会怎么样。
在他心里,棠西就该是不朽的,像天上的星,永远亮着。
可那一刻,恐惧顺着脚底板往上爬,攥得他心脏生疼。
还好,她没事。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心跳还是快得像要撞破胸膛。
看来得盯得更紧些,绝不能让棠西真出意外。
所幸,现在的祝江,该不敢了。
承渊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我一向的意见,纯粹的报复,没用。”
这话,明晃晃是在支持祝江松松手。
祝江却梗着脖子,不肯认:“她现在太弱,好多折磨都承受不住。我会让她尝尝,一点点失去的滋味。”
让棠西逐步失去重要的东西,本就在计划里。
他打算先从最不重要的开始,要是这都扛不住,往后怕是真要疯。
承渊没应声,就在这时,特制通讯器响了。这东西能穿透雷霆结界,还不会被追踪。
承渊接起,夜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如何?”
承渊把通讯器递向祝江,祝江别过头,抿着唇不肯出声。
承渊只好开口:“正常。”
夜星沉默了一瞬,承渊知道他想问棠西的情况,主动补了句:“她记起些事,但不肯认前世的身份,也不承认我们。但才刚开始,不急。”
夜星那边换了话题:“今天有人想对棠西动手,已经解决了。”
“辛苦。”承渊道,“能杀前世棠西的,实力肯定很强。前头来的都是小喽啰,别耗太多精力,留着劲等真正的敌人。”
夜星:“加快破除她的记忆封印,她要是能想起来敌人是谁,能省不少事。”
承渊:“你的阵法,力度不够,我在想办法加强。”
通讯器挂断,承渊看向祝江,语气里带了点玩味:“打算在这儿待一晚上?”
言下之意,要跟棠西分开一整晚?
祝江还没答,承渊的通讯器又响了。
这次是个女声:“霜集公爵来找我借钱了,按计划走?”
承渊想了想:“不能轻易借,得让她付点代价。”
祝江没心思听这些,所有计划都是围着棠西转的,以前她没出现,他能按部就班,可现在她就在眼前,谁还管计划的细枝末节。
他一口气灌完药水,转身下楼,慢慢走到湖边,却没敢下水。
隔着一段距离,他望着瀑布下的棠西。太远了,看不清她的表情。
抬手时,指尖划过手臂上的疤痕,糙得硌人。
那些实验,日复一日的折磨,太多了。
他现在加在棠西身上的,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最让他恨到骨子里的,不是身体的疼,是精神上的凌虐。
他忘不了,她牵着步光的手,当着他的面,亲步光的手背。
忘不了,她把从他身上剥下来的鱼鳞,串成项链送给步光玩。
步光玩了两天就腻了,当着他的面,用强腐蚀性的毒药,把项链融成一滩水,然后淋在他剥了鱼鳞的伤口上。
每次想起来,他都想把步光拖到棠西面前,一片片剐他的肉。
但现在不行,她还没彻底记起和步光的那些事。
等她想起来了,他们会给她一份大礼。
雌主,等着吧,对你的报复,才刚开头呢。
早上七点,祝江准时游到棠西身边。
棠西察觉到动静,猛地睁开眼,飞快压下体内翻涌的力量。
她的头发缠成一团乱麻,簪子也没了。祝江从水里捞起簪子,重新给她挽好头发,动作比昨天重了些。
然后是投喂鱼肉。
祝江把鱼肉切成片,装在盘子里,一盘盘飘到她身边,倒像是自助海鲜。
只是今天的鱼肉,泛着层黑光。
棠西盯着鱼肉,指尖蜷缩起来——这看起来像下了毒。
她迟迟不动,祝江也不绕弯子,坦白道:“直接喝你扛不住,我融进肉里了。这是另一种毒水,你当年让我在里面泡了好几个月。”
祝江在水里站定,和她平视,拿起一块鱼肉,递到她嘴边,声音冷得像冰:“张嘴。”
棠西牙关咬得死紧,不肯动。
祝江给了她选择:“要么自己吃,要么我嚼碎了喂你,选一个。”
棠西脸色本就苍白,这下直接成了青灰色。
看她还是没反应,祝江作势要把鱼肉往自己嘴里送。
棠西没办法,猛地偏头,一口咬住鱼肉,自己咽了下去。
吃完一块,她哑着嗓子说:“饱了。”
祝江笑了笑,把第二块递过去,语气没丝毫松动:“张嘴。”
棠西真想一拳砸在他脸上。
看她不动,祝江又要往自己嘴里送。棠西吓得赶紧张嘴,把鱼肉咬了过去。
接着是第三块,第四块……每一次,棠西都犟着不肯动,逼得祝江次次作势要自己吃。
反复几十次,祝江非但不烦,眼里反而多了点兴味。
他就喜欢看她这副委屈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也喜欢她这股犟劲——哪怕重复几十次,也不肯主动往嘴里送毒药。
这说明她求生欲强。越是强,折磨起来才越有意思。
刚吃完没多久,棠西就觉得肚子里像有只手在拧,疼得她额头冒汗。
这疼还能忍,可配上瀑布的冲刷,浑身骨头缝都透着难受。
祝江把空盘子摞起来,数了数,一共七盘。
他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夸赞:“不错,值得奖励。”
棠西真想翻个白眼,这人又发什么疯。
这时,水里游过来一个鱼人,拖着个木箱子。等他浮上水面,棠西才看清是木助理。
这是她在岛上第一次正面见到祝江以外的活人,可惜,也是敌人。
之前木助理跟着祝江去实验室考察时,她为了保险,查过他的资料——木助理本身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可他居然在帮祝江。
棠西压不住火气,声音都在抖:“木助理,你知道他是活了三百年的老东西吧?要助纣为虐?”
木助理没说话。
来这儿之前,祝江已经告诉了他棠西的身份。
当时他震惊得说不出话,也终于明白自家少公子为什么对棠西如此特殊——特殊到一见钟情,带着天价礼金成为她的兽夫,甚至为了她天天吃伤身体的药。
这三个月祝江的种种异常,他总算懂了。
他其实想走,想把知道的告诉鱼人族。可他根本出不去。
他比棠西早一天登岛,然后就和她一样,被囚在了这里。
他不知道祝江要做什么,只从这几天的观察里,看出了祝江的意图。
他现在只盼着,祝江折磨完棠西,能放他走,只当是出了趟长差。
木助理把木箱子悬在水面上,转身就往回游。
祝江盯着棠西,脸色沉了下来。她叫他什么?老东西?
真是可笑,活了三百年的雄性多了去了,他怎么就成了老东西?
棠西看木助理这副麻木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清楚了。
这几日的惊惧、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她的愤怒烧得更旺,冲着木助理的背影喊道:“木助理,杀祝江难,可我要是从这儿逃出去,杀你易如反掌!反正杀了你,他们也不会要我偿命!”
木助理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棠西的威胁显然起了作用。
祝江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盯着棠西,却对木助理吐出一个字:“滚。”
一向对祝江言听计从的木助理,不敢再耽搁,飞快游远了。
看着木助理上了岸,棠西体内的疼和心里的怒搅在一起,再也压不住对祝江的恨。
她猛地扬起手,一巴掌朝祝江脸上呼了过去。
就像在游艇上泼他果汁时一样,她以为祝江会躲——他的实力远不止三星,肯定能躲开。
可他还是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棠西心里更崩溃了。一个念头窜了出来:他认定了她是重明,所以重明(或者说她)给的一切,他都不躲。
这想法让她几乎歇斯底里,她冲着祝江尖叫:“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能躲开!”
祝江挨打的时候,脸上的冰霜没化,挨了这一巴掌,眼里的怒意更盛。
可听到棠西的话,他忽然愣住了。
对呀,现在的棠西很弱,她这一巴掌,他完全能躲开。
她没有超快的速度,他现在的力量,远在她之上。
想到这一层,祝江心里竟泛起一阵涩意。
隔了这么久,她还是现在的棠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变回重明。
他压下那点涩,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怒火再次翻涌,声音里带着狠劲:“你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