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枝望着眼前洋洋得意的男人,忽然觉得可笑至极,甚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顾知叙。”她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讥讽: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像个圣人?”
顾知叙神情微微一僵,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几息后才回过神,眼眸骤然一沉: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许卿枝缓缓摇头,冷眼睨着对方:
“只是觉得恶心罢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顾知叙恼羞成怒,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两耳光。
许卿枝冷笑一声:
“你污蔑我与人私通,让我当众受辱,转头却说看在我劳苦功高的份上,会好好待我?”
她轻轻歪着头,眼底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顾知叙,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顾知叙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许卿枝那句“恶心”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自负的心里。他扬手就要再发作,却被墨云徽冷冽的目光扫过来,那眼神里的杀意让他手腕一僵,竟硬生生停在半空。
许卿枝仿佛没看见这场暗流涌动,她转身对着公案后的林大人盈盈一拜,动作端庄得体,全然不见半分泼妇模样:“林大人,民妇并非有意在公堂喧哗,只是事关终身,不得不求一个明白。”
说罢,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堂下围观的百姓。那些窃窃私语因她的注视渐渐平息,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鄙夷,也有几分同情。
“诸位乡亲父老今日也亲眼所见,”她清亮的声音在公堂里回荡,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这位武安侯世子,五年前假死避战,让我一个妇道人家独撑侯府门户,受尽旁人白眼。如今他归来,不仅带回怀有身孕的外室,更诬陷我与人私通,欲将我置之死地。”
她抬手抚上心口,语气平静却字字泣血:“方才他口口声声要写休书,我应了。他又说女子不能休夫,我便写下这恩断义绝的凭据。可他既不愿休我,又不愿善待我,只当我是侯府里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但我许卿枝,不是物件!”她陡然提高声音,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我出身商户又如何?商户之女也有骨气,也知廉耻!他顾知叙背信弃义,德行败坏,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侯府世子!”
“大雍律法或许没有休夫之说,但今日我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许卿枝,不愿再与顾知叙为偶!我要做这大雍第一个休夫的女子,纵然前路坎坷,也绝不回头!”
这番话掷地有声,堂下百姓哗然,议论声比先前更甚,看向许卿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
顾知叙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暴起:“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毒妇!”他指着许卿枝,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满口胡言,颠倒黑白!你以为说这些漂亮话就能改变什么?没有律法支持,你这休夫就是天大的笑话!”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无知妇人,能翻出什么浪来!”他咬牙切齿,眼底满是狠戾,“今日我就坐在这里,看你怎么休了我!”
许卿枝冷冷回望他,唇边勾起一抹讥诮:“顾知叙,你以为我真要跟你论‘休夫’二字吗?”
她转向林大人,再次深深一拜:“大人,民妇知晓,律法虽无休夫之说,却有和离之条。夫妻本是一体,若丈夫犯下七出之条,妻子亦可呈请官府裁决和离。”
顾知叙闻言嗤笑:“和离?许卿枝你疯了!我顾家世代簪缨,岂容你一个商户女说离就离?”
“世代簪缨便可以罔顾律法吗?”许卿枝陡然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那我倒要问问顾世子,你假死避战五年,欺瞒朝廷,罔顾君恩,算不算大罪?”
“你抛妻弃家,让我在侯府忍辱负重,侍奉老夫人,打理家事,受尽旁人欺凌,算不算不义?”
“你归来后携外室登堂入室,宠妾灭妻,让有孕的外室骑在发妻头上,算不算无德?”
“你为讨外室欢心,不惜捏造证据,诬陷我与人私通,欲将我置于死地,算不算狠毒?”
她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顾知叙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脸色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顾知叙,”许卿枝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公堂,“你贪生怕死,欺君罔上,抛妻弃子(虽未明说有子,但可暗示她独自支撑的艰难),宠妾灭妻,诬陷发妻!桩桩件件,皆是重罪!”
“这样的人,既不忠君爱国,又不义薄情寡义,更无半分德行可言,连做个合格的丈夫都不配!”
她猛地转向公案,双膝跪地,高举双手:“林大人!民妇许卿枝,恳请大人明镜高悬,以律法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判我与顾知叙和离!还民妇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公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许卿枝这一连串的控诉惊得说不出话,看向顾知叙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顾知叙又气又急,指着许卿枝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血口喷人!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
“是不是片面之词,大人一查便知。”许卿枝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假死避战有当年的卷宗可查,抛妻弃家有侯府上下为证,宠妾灭妻有今日公堂之事为凭,诬陷发妻更是证据确凿!”
她看向林大人,目光恳切:“大人乃朝廷命官,执掌一府刑狱,想必不会因顾家世勋就偏袒纵容。还请大人为百姓做主,为天下女子立一个公道!”
林大人坐在公案后,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看义正词严的许卿枝,又看看面如死灰的顾知叙,再瞥了眼一旁似笑非笑的墨云徽,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桩案子,怕是难了。
墨云徽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此刻见她要走,便自然地跟上。经过顾知叙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声音低沉,带着彻骨的寒意:
“顾世子,话不可说太满。有些债,迟早是要还的。”
顾知叙被他眼神看得心头一寒,刚想反驳,却见两人已经并肩走出了公堂,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对着满堂的鄙夷目光,像个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