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子枯瘦的手指点点棋盘,“从第七手开始,你就在给我铺路。”
时清笑而不答,取出描金漆盒打开。
一股混着桂花蜜的酥香瞬间弥漫开来,江老爷子鼻翼抽动,竟像个孩童般眼睛发亮。
“梁记的龙须酥?”他急不可待地捏起一块,“这老字号二十年前就……”
“我奶奶就爱吃这家,我爷爷特意去求了配方。”时清将茶推近些,“后来找到他们家后代,一直流传下来。”
见江老爷子满足地眯起眼睛,时清轻声道:“我奶奶常说,人老了,反而更惦记小时候的味道。”
江老爷子咀嚼的动作忽然慢下来,望着庭院里新栽的海棠出神。
再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祁煜要是有你一半贴心就好……”
“祁煜哥哥做事很周全。”时清适时递上丝帕,“来之前,我还不知道给您带什么,他还特意嘱咐我,您爱吃龙须酥。”
“周全。”江老爷子突然拍案,“三十岁的人连个婚事都没……”
话到一半突然刹住,精明地打量着时清,“时丫头,你怎么看?”
时清低头整理茶具,白玉般的脖颈弯出优雅的弧度:“祁煜哥哥忙,现在结婚,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心下大喜,但不敢表现在脸上,不拒绝,也没直接同意。
“合适,怎么会不合适!祁煜忙,他什么时候都忙,公司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转,不至于结个婚时间都挤不出来。”
江老爷子兴奋地转动轮椅,“聘礼我都备了十几年!时丫头,你就说喜欢中式还是西式?
江爷爷一定给你们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时清听着,迎合点头,害羞的垂眸,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果然还是得从江老爷子下手!
江老爷子滔滔不绝地规划起来,连窗外的暮色渐沉都没察觉。
直到王管家来催,时清才得以脱身。
刚踏出垂花门,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月光走来。
江祁煜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开了些,露出嶙峋的锁骨。
时清余光瞥见廊下轮椅的轮廓,突然扑进男人怀里:“祁煜哥哥!”
她将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压低,闷闷的:“江爷爷在看。”
江祁煜身形微僵,怀中的姑娘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气,他闭眼,深吸一口,一身疲惫消散不少。
时清柔软的发丝被微风拂起,挠得他脸痒痒的,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珍珠耳钉硌在他下巴上。
他缓缓抬手,掌心贴住时清后背。
轮椅的吱呀声渐渐远去。
江祁煜立刻松开手,目光微垂,落在时清唇边那抹细白的龙须酥碎屑上。
他神色未动,从西装口袋取出一条灰蓝格纹手帕,布料熨帖,边角绣着极淡的暗纹。
“擦擦脸。”江祁煜将手帕递过去,声线低沉平稳。
时清一怔,意识到自己失态,匆忙接过,“谢谢祁煜哥哥。”
她低头擦拭,却因慌乱,始终没碰到正确位置。
江祁煜静静注视两秒,忽然向前半步。
他身形挺拔,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
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修长的手指虚虚朝她脸颊靠近。
时清以为他是要拿回用过的帕子,连忙往后一缩,耳尖发烫:“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她的手攥紧帕子,指尖微微发颤,眼神躲闪,像是怕江祁煜嫌弃她弄脏了东西似的。
江祁煜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温度,他缓缓收拢手指,垂下手腕,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
黑色轿车前,时清突然转身,扬起明媚的笑容:“祁煜哥哥,明天见。”
江祁煜站在原地目送,直到车尾灯消失在拐角。
身后传来轮椅的声响,江老爷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
“遇上这丫头,是你的福分。”江老爷子望着空荡的街道说道。
时清像一缕阳光,总能轻易照亮周围;而江祁煜则如同一潭深水,连情绪波动都难以察觉。
江老爷子深知,比起文欣,像时清这样的姑娘才是孙子真正需要的。
江祁煜没有反驳,沉默地走到轮椅后方。
江老爷子突然开口:“找个时间,约时清父母见面。”
轮椅的推手被骤然握紧。
江祁煜脑海中闪过时清挥手告别的画面,眸色一沉,绕到江老爷子面前:“您想做什么?”
“谈婚事。”老爷子直截了当,“我看,时丫头也同意。”
江祁煜眉头微蹙。
时清这丫头,竟把主意打到了老爷子头上,结婚是她计划的第二步,绝不会让她如愿。
“不急。”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江老爷子重重拍了下扶手:“江祁煜!你不急我急!我这身子骨,也撑不了多久,你们先结婚,孩子的事,可以明年再说。”
江祁煜沉默转身,推着轮椅的指节微微发白。
——
餐桌上,时清小心翼翼地试探:“爸,妈,我想搬出去住。”
林婉抬眸扫了她一眼:“去哪?”
“和祁煜哥哥一起。”时清观察着父母的表情。
时震眼神骤然锐利:“他的意思?”若是那小子提的,他定要打断他的腿。
“是我自己的想法。”时清放下筷子,乖巧道,“想先问问您二位的意见。”
林婉与丈夫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这丫头连当事人都没知会,倒是先来探他们的口风。
“感情需要沉淀。”时震放缓语气,“别太着急。”
时清低头,掩饰眸中的急切,声音带着委屈:“知道了,爸爸。”
见女儿失落,林婉心软了:“真要搬出去的话,得先和我们商量去处。”
时清眼睛一亮,立刻正色道:“一定。”
——
翌日清晨,时清推开办公室门,发现江祁煜的座位空着。
直到午休时分,仍不见人影,她拨通了陈助理电话。
“江总今早飞海市了。”陈助理答道。
时清蹙眉,这么突然?
她若有所思:“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暂定两周后。”
“那我的工作……”她每天的任务可都是江祁煜亲自安排的。
陈助理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签文件的江祁煜,压低声音道:“江总说,他出差期间,您不必来公司。”
时清眯起眼睛,江祁煜这是在躲她?因为昨晚,江老爷子提了结婚的事?
“陈助理,麻烦你把电话给江总。”
陈助理慌张地捂住话筒:“江总,时助理找您。”
江祁煜签字的手顿了顿,接过手机走向窗边:“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