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寒风呜咽,卷起零星雪沫砸在朱红的窗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宫殿深处,那枚巨大的幽蓝冰球兀自旋转,散发出的刺骨寒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凝结出一层白霜。偶尔有细微的“咔啦”声自冰球内部传出,仿佛沉睡的猛兽在梦中磨砺爪牙。东方浩从宫外开门而来,即便以他的修为,护体元灵也需调动五成才能抵御那股直达骨髓的寒意。他瞥见夏炎燚倚在冰冻的盘龙柱下,红甲表面结着寸许厚的蓝冰,细看之下,夏炎燚脸色惨败,竟沉睡了过去。
“炎燚!”东方浩低吼,护体龙气赤金流转,将夏炎燚护在中央。只见其铠甲上的冰霜正一点点的融化,不时,他终于恢复了脸色,清醒过来。少倾,夏炎燚连忙就地打坐,运转火灵清除体内的寒气。半刻钟之后,他感受到体内已恢复正常,走向东方浩,在其身后跪拜:
“多谢陛下,要不是陛下,今日臣可能就身亡于此了。想不到,冽儿的寒气如此恐怖,我竟不知是何时失去的意识,要是再晚一会儿,臣或许就是一座冰雕了。”
“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称呼我为陛下。冽儿散发的寒气貌似有些太强了,他真的能爆发出这样恐怖的力量吗?”
“根据师傅所言,这或许应该来自于他体内的另一道灵魂。”
“唉~冽儿!”
突然,冰球的内部有道道破裂的声音传来。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撕破寂静!冰球轰然炸开!
一股超越极地的狂暴寒流海啸般喷薄而出!肉眼课件的冰晶风暴瞬间撕碎了宫殿内的一切,冻土翻卷,金砖爆裂,整座宫殿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冰之巨手掀起又狠狠拍下!东方浩与夏炎燚闷哼一声,被掀飞撞向远处的宫墙,东方浩立即运转护体龙气,龙吟声对着冲刷而来的寒气,将其一分为二,从他们两侧流过。
风暴中心,身影渐显。
东方明冽悬浮于离地三尺之上。及腰的墨发已尽化剔透的银霜,淡淡的冰魄蓝光在其上盈盈流动。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白上丝丝幽蓝飘动,瞳孔有原本的灰褐色变成如今的蓝色,其中点点白光泛滥。
“……”微弱的呼吸声从他的鼻息间传来。
“冽儿!”东方浩与夏炎燚同时开口,尝试着呼喊这位不知道还是不是东方明冽的少年郎。
银发少年缓缓从空中降落,在他降落之时,周遭的寒气风暴尽数消失,他缓缓转身,身后是被冻成冰雕的皇后凤榻。他伸出手掌触摸在冰雕之上,无数晶莹冰丝从他脚下蔓延,裹住夏芸潇的遗体,冰层骤然加厚三寸,将倾世容颜封进永恒的琉璃棺椁——这是他对母亲最后的守护。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缓缓的低头对着棺椁内的女子轻呼一声:“妈妈。”
东方明冽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静。他缓缓抬起头,转身对着不远处的东方浩与夏炎燚走去。那双泛着幽蓝光晕和点点苍白的眼睛看向东方浩,穿透了对方严重的惊愕与深沉的悲伤。
“爸……父皇,舅舅。”他又低唤了一声,目光落在夏炎燚身上。那曾经懵懂痴傻、会脆生生喊“舅舅”的大皇子形象,与眼前这位引发如霜、双眼沉凝、周身萦绕着无形寒意的少年身影重叠又割裂。巨大的反差让夏炎燚心头巨震,喉咙有些发紧,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回应。
东方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儿子还认得他们!还叫他父皇!这本身已是劫后余生最大的慰藉。他看着东方明冽那几乎透明的冰棺里封存着夏芸潇,那倾世的容颜定格在沉睡的姿态,无边的痛苦再次撕咬着他的心脏。
“冽儿……”东方浩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上前一步,本想太瘦触摸儿子,却又被那残存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所阻,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你……你现在感觉如何?这嗓子……”
“无妨。”东方明冽的声音依旧沙哑,语调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理智。“当务之急,是将母后妥善处置。这冰棺能保她肉身不腐,容颜不坏。”他指尖在冰棺的表面轻轻划过,带起一缕微不可查的寒雾。
夏炎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冽儿,你能回来就好,只是这力量……”他回想起方才那毁灭性的寒潮,心有余悸,“你舅舅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冰寒之力。师傅曾提及……新的元系……”
“青栩尊者去追毒宗余孽了。”东方浩接话道,眉头紧锁,“他临走前也说过,你身上发生的变故,与那远古语言有关。还有,其间青栩尊者说你的体内有两股灵魂,那现在?”
“两股灵魂,本就是一体的,现已归一。”
“那现在的你,记得多少,有无丢失记忆?”
东方明冽的目光在眼前两人的流转片刻。属于东方明冽的稚嫩记忆、刻骨的悲伤、对母后的依恋,与刘明冽在现代的孤独奔忙、车祸前的瞬间惊悸、以及灵魂归一后奔涌的庞大信息流与对力量本能的感知,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他微微闭眼,再睁开时,那幽蓝眼瞳深处是历经沧桑的沉静。“我记得……您带我和妹妹去御花园放风筝,风筝缠在树上,我急哭了……偷偷爬上去拿,还摔了一跤,幸好被舅舅巡逻路过所救还被父皇训斥。”记忆画面清晰涌现,带着温暖的色泽。“我记得母后夜里总是来看我,为我掖被角,哼着柔和的歌谣……”
他看着冰棺中的人影,声音里的沙哑更添一丝难以言喻的悲鸣。“我也记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终究隐去了前世种种,“那种撕心裂肺的失去感。现在,我回来了,不任何时候都清醒。”
这番话,带着确凿无疑的原主记忆细节,让东方浩和夏炎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庆幸涌上心头。无论预言如何,无论力量如何诡异,眼前这个说话沙哑、气质大变的少年,体内依旧流淌着他与夏芸潇的血脉,承载着他们对“冽儿”的记忆与感情。
“好…好!回来就好!”东方浩虎目含泪,重重地点头,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与骤然失妻的巨大悲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此刻儿子“归来”的确认,成了他唯一的支撑点。他转身强自稳定了情绪,撤掉了封锁这片区域的空间之力,扬声道:“来人!”
殿外守候之人,闻得陛下召唤,战战兢兢地应声而入。
“传朕旨意:着内务府即刻准备最隆重的丧仪!任何人不得损坏冰棺,违令者斩!”东方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那剔透的冰棺,“另…大皇子身体欠安,需静养,即日起移居‘霜华殿’。除朕、炎燚将军、红甲军亲卫及宏公公外,无旨任何人不得打扰!今日殿内所见所闻,传朕口谕:妄议者,杀无赦!”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宫人们噤若寒蝉地领命,小心翼翼地清理满地狼藉的冻土残砖和被寒潮摧毁的宫室饰物,却无一人敢靠近那水晶般的冰棺和冰棺旁静立的银发少年。
东方明冽看着宫人们敬畏又惶恐的动作,视线最终落回东方浩身上。“父皇,您也需休息。”他的话语依旧是陈述的语气,却带着一丝生涩的关切。他迈步朝殿外走去,步伐沉稳无声,周身寒气虽收敛,但所过之处,脚下的水渍悄无声息地凝结成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