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芬显然也听见了窗外的议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忙脚乱地把药碗往床底下塞,动作太急,碗沿磕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褐色的药汁顺着床腿往下流,在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你听见没有?外面这些长舌妇!”刘芬猛地转头瞪着秦时凝,眼里的急切变成了怨毒,“若不是你犟着不肯喝药,她们能嚼这些舌根?等你弟弟将来有出息了,我看谁还敢说咱们秦家的闲话!”
秦时凝扯了扯嘴角,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用我的婚事换弟弟的前程,婶这账算得可真精明。”
她刻意加重了“婶”字,提醒着彼此之间隔着的那层肚皮。
刘芬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针扎到似的:“你这叫什么话?我还能害你不成?老陈家虽说男人腿脚不利索,但家里有三间大瓦房,还有两亩水田,你嫁过去就是享福!”
“享福?”秦时凝缓缓坐起身,输液针被扯得晃了晃,她却浑然不觉,“享被他打跑的福?还是享伺候一个比我爹还大的老光棍的福?”
“你——”刘芬被噎得说不出话,手指着秦时凝的鼻子,半天憋出一句,“你这死丫头,真是白养你了!”
“我是我娘养大的,跟你没关系。”秦时凝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娘走的时候,你还没进秦家的门呢。”
这句话像是踩了刘芬的尾巴,她猛地扑过来想拧秦时凝的胳膊,却被对方灵活地躲开。
秦时凝虽然发着烧,动作却比十年前敏捷了许多,眼神里的警惕和疏离,让刘芬忽然觉得眼前的丫头像是变了个人。
“反了!反了天了!”刘芬撒泼似的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养了个白眼狼啊!我好心好意给她抓药,她倒骂我不安好心啊!秦老汉你快回来看看啊!”
她的哭声尖利刺耳,故意放大了音量,显然是唱给外面的人听的。
果然,院门外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个刚才议论的妇女扒着门缝往里瞧,交头接耳的声音更清晰了:
“啧啧,这是又闹起来了。”
“我就说刘芬没安好心,你看把孩子逼的。”
“秦老汉也是,啥都听媳妇的,一点不心疼闺女。”
刘芬听着这些话,哭声更大了,眼泪却一滴没掉,只是一个劲地用袖子抹着眼角,余光还时不时瞟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秦时凝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心里清楚得很。
刘芬这是想先声夺人,把自己塑造成受气的慈母,而她则是不懂事的逆女。
等秦老汉回来,这些围观的妇女再添油加醋说几句,最后多半又是她“不懂事”,被逼着喝下那碗药。
十年前,她就是这样被拿捏的。
可现在,她不会再任人摆布了。
秦时凝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刘芬的哭声:“王二婶,李寡妇,你们都在吧?”
门外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秦时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关心我,那我就直说了,刘芬手里的药,是张医生开的,可张医生五年前就没了,这药是谁开的,你们心里清楚。”
“还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刘芬瞬间僵硬的背影,“邻村老光棍愿意出三万块彩礼,想娶我给秦家宝换学费的事,你们也听说了吧?这药里加了什么,我想不用我说,大家也能猜到。”
这番话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院门外顿时炸开了锅。
“啥?张医生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的天,这药有问题?”
“刘芬真要把时凝往火坑里推啊?就为了三万块?”
“太不是人了!这可是犯法的啊!”
刘芬的哭声猛地停了,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秦时凝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敢把这些事都抖搂出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芬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捂秦时凝的嘴,“我看你是烧糊涂了!”
“我没糊涂。”秦时凝往后缩了缩,避开她的手,声音反而更高了,“这药你要是敢喝一口,我就信你是好心。”
刘芬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那碗药里加了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别说喝一口,就是闻久了都头晕,怎么可能真的喝?
“怎么回事?吵什么呢!”秦老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他看见门口围着一群人,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刘芬像是找到了救星,扑过去就想告状,“时凝这丫头疯了,她不仅不喝药,还说我给她下……”
“爹。”秦时凝打断她,目光直直地看向秦老汉,“你回来得正好,这药你看看能不能喝。”
秦老汉被女儿看得一愣,他这才注意到刘芬手里还端着药碗,碗里的药汁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再看看门口围观的妇女们脸上的神色,还有刘芬躲闪的眼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药……”秦老汉刚想问什么,就被刘芬抢了话头。
“哎呀,你别听这丫头瞎说,就是普通的退烧汤!”刘芬慌忙把药碗往身后藏,“她就是不想喝药,故意找事呢!”
“是不是普通的药,让爹闻闻就知道了。”秦时凝不紧不慢地说,“张医生开的药,爹你最熟悉了,当年我娘生病,都是他看的。”
提到亡妻,秦老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推开刘芬的手,拿起药碗闻了闻。
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猛地把碗往桌上一放,“哐当”一声,药汁溅出来不少。
“这不是张医生的方子!”秦老汉的声音带着怒气,“张医生开的退烧药是清苦味,哪有这么重的甜腻味?这里面加了什么?”
刘芬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就加了点红糖,怕她嫌苦……”
“加红糖能有这味?”秦老汉显然不信,他虽然老实,却不傻,再看看门口乡亲们的眼神,还有女儿苍白却坚定的脸,心里渐渐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