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园的密室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虞嫣然盯着桌上并列的两把七星琴——一把来自赵无涯，一把是程景珩从老宅紧急取来的。两把琴形制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琴底星纹的排列方向相反。
“阴阳双琴。“赵无涯轻抚琴身，“传说中能贯通阴阳两界的宝物。“
窗外，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紫红色的余晖透过窗棂，在琴弦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距离七星连珠只剩不到六小时了。
“所以计划是什么？“程景珩的声音沙哑。自从前世记忆开始觉醒，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时而锐利如出鞘的剑，时而迷茫如雾中的舟。
赵无涯展开一张星图：“七星连珠开始时，两把琴会产生共鸣。嫣然需要在那一刻弹奏特定的曲子——“
“《长相思》。“虞嫣然轻声打断他，“是不是？“
赵无涯惊讶地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虞嫣然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程景珩，“这是程将军...不，程煜当年最爱听的曲子。“
程景珩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这几天，随着七星连珠临近，他的记忆碎片越来越清晰，有时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是现代影帝程景珩，还是大周将军程煜？
“佐藤那边呢？“程景珩强行拉回思绪，“他们肯定有所准备。“
徐老从一堆仪器中抬起头：“天文台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佐藤那把仿制琴已经被安置在国家大剧院，正好位于BJ的中轴线上，是能量最强的位置。“
“他想利用三琴共振。“赵无涯面色凝重，“如果我们不阻止，强行打开的时空通道可能会撕裂局部空间结构。“
虞嫣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自从发布会那天看到父亲受刑的画面，她几乎夜不能寐。每过去一分钟，大周朝就流逝半个时辰。小妹现在怎么样了？父亲还撑得住吗？虞府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
“嫣然。“程景珩突然蹲到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我都会支持你。“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虞嫣然恍惚想起，前世程煜的手也是这样，不过那是常年握剑磨出的硬茧。两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交织，让她一时分不清眼前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选。“她终于说出压在心底的话，“如果回去，就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如果留下，父亲和小妹他们...“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琴弦上，发出细微的颤音。
程景珩抬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我明白。家族责任对你而言...比我重要得多。“
“不，不是的！“虞嫣然急切地抓住他的手，“我只是...“
“嘘，不用解释。“程景珩苦笑，“如果我是程煜...不，我就是程煜的话，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保家卫国，将军本色。“
他的话让虞嫣然心如刀绞。是啊，程煜当年就是为了保护虞家军，才独自断后战死沙场的。两世为人，他的本性从未改变。
徐老突然惊呼一声：“能量波动加剧了！七星连珠可能要提前开始！“
所有人立刻围到监测仪前。屏幕上，七颗行星的轨迹正在加速靠拢，形成一个完美的直线。更惊人的是，两把七星琴的琴弦开始自发震动，发出轻微的嗡鸣。
“来不及了！“赵无涯当机立断，“我们必须立刻前往预定位置！“
......
BJ西山天文台，午夜。
虞嫣然站在观测平台上，夜风掀起她的衣袂。这里地势高阔，是观测七星连珠的最佳位置。程景珩和徐老的团队已经架设好各种仪器，两把七星琴被并排放置在一个特制的金属台上。
“还有十分钟。“徐老盯着仪器，声音紧绷，“能量读数已经超出预期了。“
虞嫣然望向夜空。七颗明亮的星辰正逐渐排成一条直线，月亮悬在天顶，呈现出罕见的血红色。整个天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星辰拖出长长的光尾。
“嫣然。“程景珩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小巧的怀表，“拿着这个。“
虞嫣然接过怀表，发现这是程景珩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只，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愿为星与辰，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是...“
“母亲留下的。“程景珩的声音很轻，“里面有一个微型存储器，记录了她所有的研究数据。如果...如果你决定回去，这些可能对你有用。“
虞嫣然握紧怀表，金属的冰凉触感直抵心底。程景珩这话说得像是永别，让她胸口一阵刺痛。
“你不必这样。“她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我可以先回去救家人，然后再想办法...“
“时空穿越没那么简单。“程景珩苦笑，“每次都需要付出代价。上次你穿越，代价是什么？有想过吗？“
虞嫣然愣住了。她确实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记忆。“程景珩轻声道，“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关于...我们的婚约。“
这个惊人的信息让虞嫣然瞪大眼睛。她和程煜...有过婚约？为什么她完全不记得？
“时间到了！“徐老的喊声打断她的思绪。
夜空中，七颗星辰终于完美连成一线。刹那间，一道银蓝色的光柱从天而降，正好笼罩在两把七星琴上。琴弦剧烈震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声，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嫣然，现在！“赵无涯大喊。
虞嫣然深吸一口气，在琴前坐下。当她的手指触碰琴弦时，一股强大的电流顺着指尖流遍全身。《长相思》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她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
琴声响起的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光柱中开始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高墙深院的古代建筑，刀光剑影的战场，还有...天牢中奄奄一息的虞鸿！
“父亲！“虞嫣然惊呼，琴声差点中断。
“继续弹！“程景珩厉声道，“不要停！“
虞嫣然咬牙继续演奏，泪水模糊了视线。画面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听到大周朝那边的声音——狱卒的喝骂，小妹的哭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宣读圣旨？
“是宰相李崇义！“她失声叫道，“就是他陷害我父亲！“
就在这时，另一组画面突然插入——国家大剧院内，佐藤和刘总正围坐在第三把七星琴旁，一群黑衣人手持古怪的仪器，似乎在测量什么。
“他们在干扰能量场！“徐老焦急地看着读数，“这样下去通道会不稳定的！“
程景珩当机立断：“我去阻止他们。徐老，这里交给您了！“
“不行！“虞嫣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太危险了！“
程景珩转身，双手捧住她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上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这个吻短暂如蜻蜓点水，却让虞嫣然浑身战栗。没等她回应，程景珩已经大步跑向停车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琴声不能停。虞嫣然强忍悲痛，继续弹奏《长相思》。奇怪的是，随着旋律推进，两把琴的共鸣越来越强，光柱中的画面也开始变化——大周朝和现代的场景竟然开始重叠！
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程景珩冲进国家大剧院，与黑衣人搏斗。而同一时刻，大周朝的战场上，一个酷似程景珩的将军——程煜！——正率领士兵冲锋陷阵。两个时空的“他“动作完全同步，仿佛镜里镜外的同一个人。
“时空叠加！“赵无涯惊呼，“两世的记忆正在融合！“
虞嫣然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汗水浸透了后背。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似乎要将她拽入光柱中。但程景珩还没回来，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突然，光柱剧烈晃动起来。大剧院那边的画面显示，佐藤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开始弹奏第三把琴！刺耳的不和谐音干扰了虞嫣然的旋律，光柱开始扭曲变形。
“坚持住！“徐老大喊，“程景珩马上就得手了！“
虞嫣然咬紧牙关，手指已经磨出血泡，但她不能停。父亲和小妹的性命，程景珩的努力，两个世界的平衡...全都系于这琴声之上。
大剧院的画面中，程景珩已经夺下了佐藤的琴，但更多黑衣人涌了上来。令所有人震惊的是，程景珩突然用流利的大周朝官话喝骂，甚至使出了一套精妙的古代剑法——尽管他手中只有一根铁棍。
“记忆完全觉醒了...“赵无涯喃喃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光柱突然分裂成两道——一道笼罩着虞嫣然，另一道则延伸向远方，似乎连接着某个未知的维度。在那道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是程夫人！“徐老激动得声音发抖，“她被困在时空夹缝里！“
虞嫣然面临着一个不可能的选择：继续弹奏，可能打开通道救出程母，但大周朝的家人就会...；中断琴声去救父亲，就永远失去救程母的机会，也会让程景珩...
她的泪水滴在琴弦上，与血混合在一起。琴声开始变得不稳定，光柱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绾绾，回家吧。“
虞嫣然猛地抬头，看到程景珩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脸上带着血迹和淤青，但眼神无比清明。
“你...你叫我什么？“她声音发抖。
“绾绾。“程景珩——或者说，记忆完全觉醒的程景珩——温柔地重复，“你的乳名。在大周朝，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这么叫你。“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已经阻止了佐藤，但通道维持不了多久。是时候做决定了。“
“我不能...我不知道...“虞嫣然哽咽道。
程景珩突然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周朝军礼：“虞小姐，末将程煜，请求护送您回府。“
这个举动让虞嫣然彻底崩溃。眼前的男人既是现代影帝程景珩，又是她前世挚爱的程煜。两世的记忆和情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光柱中的画面再次变化：大周朝那边，李崇义已经举起了行刑的令牌；现代世界，程母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似乎随时可能从时空夹缝中脱困...
“我...我选择...“虞嫣然闭上眼睛，琴声达到高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景珩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推向光柱：“回去救他们！我会找到办法再见的！“
“不！“虞嫣然想抓住他的手，却只扯下了他衬衫上的一颗纽扣。
光柱骤然增强，刺目的白光吞没了整个世界。最后一刻，虞嫣然看到程景珩被一群黑衣人拖走，而程母的身影则完全消失在扭曲的时空中...
......
虞嫣然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中漂浮了很久。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闪烁的光影。不知过了多久，她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浑身疼痛。
“什么人？！“一个粗犷的男声喝道。
虞嫣然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青石板路和高大的红墙——这是大周朝皇城外的官道！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士兵正举着火把向她跑来。
她真的回来了！
“我...我是虞国公之女虞嫣然。“她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嘶哑，“带我去见皇上，快！家父冤情...“
话未说完，领头的士兵已经惊叫出声：“鬼啊！“其他士兵也纷纷后退，面露恐惧。
“不是鬼！“虞嫣然急切地解释，“我没有死，只是...只是被人陷害失踪了。现在虞家危在旦夕，我必须面见圣上！“
士兵们将信将疑，但看她衣着怪异（还是那身上节目穿的汉服），言辞恳切，最终还是决定带她进城。
前往皇宫的路上，虞嫣然紧握着手心里的两样东西——程景珩给她的怀表，以及从他衬衫上扯下的那枚纽扣。这是她在现代世界唯一的纪念了。
宫门前，守卫认出了她，顿时一片哗然。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值夜的宰相李崇义耳中。当这位陷害虞家的罪魁祸首看到活生生的虞嫣然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李相别来无恙。“虞嫣然冷冷地说，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下官有要事禀告皇上，关于...七星琴的秘密。“
她故意强调了“七星琴“三个字，果然看到李崇义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恐。这证实了她的猜测——李崇义与佐藤他们是一伙的！大周朝内部也有人参与了时空穿越的阴谋！
在等待皇帝召见的间隙，虞嫣然偷偷打开怀表。微型显示屏上跳出一行字：
“时空穿越法则：能量守恒，代价相当。欲往则返，必留一殇。“
她突然明白了程景珩母亲失踪的真相——程教授当年一定是尝试双向穿越，结果自己成了那个“代价“，被困在时空夹缝中！
而她现在回来了，那么现代世界...
怀表屏幕突然闪烁，显示出一幅画面：现代医院里，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躺在病床上，程景珩守在床边，神色憔悴。
虞嫣然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这就是代价——她回到了大周朝，但现代世界留下了一个“镜像虞嫣然“！两个世界的命运线同时推进，互不干扰却又奇妙相连。
“虞小姐，皇上宣您进殿。“太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虞嫣然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不管未来如何，眼下她必须救出父亲，洗刷虞家冤屈。至于程景珩...她握紧那枚纽扣。
若真有缘分，跨越千年也能再见。
......
与此同时，现代世界。
BJ某私立医院VIP病房内，程景珩握着病床上“虞嫣然“的手，眼神复杂。这个从国家大剧院附近发现的女孩，拥有虞嫣然的所有记忆，却完全不记得七星连珠之夜发生的事情。
医生诊断说是“创伤后失忆症“，但程景珩知道真相——这是时空穿越的代价。真正的虞嫣然已经回到了大周朝，而眼前这个，是留在现代的“镜像“。
“景珩？“病床上的女孩虚弱地睁开眼，“我怎么了？“
“没事，你只是...太累了。“程景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徐老和赵无涯正在走廊等候。三人默契地走到无人处。
“监测结果显示，时空通道已经关闭。“徐老低声道，“但出现了两个独立的虞嫣然，一个在古代，一个在现代。“
“这意味着什么？“程景珩的声音沙哑。
“意味着...“赵无涯叹息，“两个平行世界已经形成。古代的虞嫣然会走她的路，现代的虞嫣然则会...适应这里的生活。“
程景珩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丝：“那我爱的人到底在哪里？“
“两个都是真的，只是处于不同时空。“徐老试图解释，“就像量子叠加态...“
“我不懂什么量子理论！“程景珩低吼，“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再见到她！真正的她！“
赵无涯和徐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七星连珠百年一遇。“赵无涯最终说道，“但根据我的研究，还有一种可能...“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旧的笔记，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旁边写着：“心之所系，魂之所依。爱能穿越时空，连接两个世界。“
程景珩盯着那个符号，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符号在他眼中开始旋转，变形，最后化作了虞嫣然的脸...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