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硝烟为盟(1 / 1)

冰冷的剑尖悬在咽喉,激得江玥颈间寒毛倒竖。身后是尚未脱困的袍泽,身前是洞穿一切、杀意凛然的萧彻。地窖入口处,西狄护卫与柳家守卫的厮杀声、火焰吞噬木料的爆裂声、伤者的惨嚎声交织成一片炼狱之音,却奇异地被隔绝在两人之间这片死寂的方寸之地。

萧彻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锁着江玥染血的夜行衣和那双在火光下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他手中的剑,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剑身上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江玥苍白却决绝的脸。

“意欲何为?”江玥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惨烈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北境朔风的凛冽,“王爷不是看见了?这腌臜地窖里锁着的,是北燕的儿郎!是我江玥的袍泽兄弟!柳家通敌,私贩军械,虐我手足!王爷身为南梁摄政王,坐视此等龌龊,反来问我意欲何为?!”

她的话语如同淬火的刀锋,直刺核心。萧彻眼底的冰层似乎裂开一丝极细微的缝隙,但转瞬即逝。他并未收回剑,反而逼近一步,剑尖几乎要刺破江玥颈间的皮肤。月白的道袍下摆沾染着泥泞和暗红的血点,那是闯入时留下的痕迹。

“北燕余孽,潜入王府,私纵战俘,焚毁货栈…条条皆是死罪。”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压迫感,“王妃,不,北燕的江将军,你给本王一个不立刻将你格杀于此的理由?”

“理由?”江玥嗤笑一声,眼中毫无惧色,只有燃烧的火焰,“王爷方才那一剑,劈飞的是西狄三皇子慕容泽射向我的毒弩!王爷若真想杀我,何须多此一举?放任那毒箭穿心岂不干净利落?”她猛地抬手,指向身后那些在铁链束缚下挣扎、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北燕战俘,“王爷若真要杀,何不先问问,这些本该死在战场上、却被柳家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受尽折磨的军士!问问他们,为何柳家的货栈里,囤积着远超王府军械司库存的硝石硫磺!问问这第九号货栈,到底是为谁准备的军火库!”

“将军!小心!”秦岩的嘶吼骤然响起!

几乎在江玥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寒光自地窖入口上方的阴影里再次激射而出!依旧是那歹毒刁钻的毒弩!目标依旧是江玥后心!

这一次,江玥早有防备!她甚至没有回头,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柔韧向左侧急闪!同时,萧彻的剑也动了!不是格挡,而是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闪电般刺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噗!

一声闷响!

并非箭矢入肉,也非金铁交鸣!

那支毒弩在离江玥背心不足三寸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猛地撞偏了方向,狠狠钉入旁边的土墙!而萧彻的剑,则深深刺入了入口上方一个堆满麻袋的阴影角落!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哼传来。

一个穿着柳家低级管事服饰、身材矮小的身影从麻袋堆后踉跄跌出,胸口插着萧彻的长剑!他手中,正握着一把精巧的、还在冒着青烟的淬毒手弩!此人正是柳如眉安插在货栈、负责监视和“处理”不听话战俘的心腹!他眼中满是怨毒和难以置信,死死瞪着萧彻,喉头咯咯作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鲜血涌出。

萧彻面无表情地抽出长剑,那管事如同破麻袋般软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他甩落剑尖血珠,目光再次落回江玥脸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也更沉。

“好身手。”他缓缓道,听不出是赞是讽。

地窖内,秦岩抓住这电光火石的空隙,拼尽全力撬开了最后几名战俘的脚镣!加上先前被江玥解放的,一共十七名形容枯槁却眼神灼热的北燕战俘,互相搀扶着,聚集到了江玥身后。他们看向萧彻的目光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但看向江玥时,却只有誓死追随的狂热。

货栈入口方向的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柳家守卫在突如其来的大火、西狄皇子的“闯入”、以及秦岩和江玥的突袭下,早已溃不成军。西狄护卫虽然彪悍,但慕容泽被浓烟呛得昏死过去,群龙无首,也陷入了混乱。

混乱中,一个穿着灰扑扑道袍、手持拂尘的身影,如同游鱼般穿过狼藉的战场,避开燃烧的梁柱和倒毙的尸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地窖入口附近。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正是萧彻身边那位炼丹的玄清道长。他并未靠近,目光锐利地扫过满地狼藉,尤其是那些守卫尸体上残留的、被特殊手法撕裂的伤口,以及被烧毁的地窖铁门残骸。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萧彻和江玥对峙的中心,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王爷,”玄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地窖,“火势太大,此处危险。西狄三皇子已昏迷,柳家管事头目尽数伏诛,余者溃散。请王爷速离。”他的目光扫过江玥和她身后那群刺着“奴”字的战俘,补充道,“这些…‘货物’,如何处置?”

“货物?”江玥眼中怒火升腾,踏前一步,几乎要撞上萧彻的剑尖,“他们是人!是被掳掠、被奴役的北燕军人!”

萧彻的目光在江玥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她身后那一张张饱经磨难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脸。他手中长剑终于缓缓垂下,但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他不再看江玥,而是转向玄清道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玄清,即刻带人,封锁货栈所有出入口,灭火,清点所有残留物资,尤其是库房!一只老鼠也不准放出去!至于这些人…”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那群北燕战俘,最终停在江玥脸上,“连同王妃,一并带回王府。”

“王爷!”江玥和秦岩同时出声。

“本王需要一个解释。”萧彻打断他们,目光如冰锥刺向江玥,“一个关于你的身份,你的目的,以及…”他抬起手,指尖捻起一点地上被炸开的铁门附近残留的、尚未被火完全烧尽的黑色粉末碎屑,那粉末带着刺鼻的硫磺硝石气味,却隐隐透出一种异于寻常火药的、更精纯的质感。玄清道长的目光也瞬间被那点粉末吸引,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以及,你为何能调配出如此精纯、威力远超寻常火药之物,并以此炸开铁门的解释。”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寒意,“江将军,或者说…火器行家?”

玄清道长上前一步,小心地用一张特制的油纸,将萧彻指尖那点粉末碎屑连同地上沾染的几粒一同包起,动作极其谨慎。他看向江玥的眼神,充满了审视与探究,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或是极度危险的器物。

江玥心头剧震!她没想到萧彻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那简易火药虽是她按空间图纸上的配方临时调配,威力远超这个时代的土火药,但残留如此之少,竟也被他一眼认出不同!

“带走!”萧彻不再多言,转身,月白的道袍在浓烟与火光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率先向地窖外走去。

几名气息沉凝、明显是王府精锐的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入口,冰冷的眼神锁定了江玥和所有北燕战俘。秦岩握紧了拳头,缺指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看向江玥。

江玥深吸一口气,浓烟呛得她喉咙发痛。她看着萧彻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在王府侍卫虎视眈眈下依旧挺立、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袍泽兄弟。慕容泽提前到来引发的混乱给了他们一线生机,却也彻底将他们暴露在萧彻面前。退?无路可退!杀?以她现在的状态和身后这群虚弱的战俘,对上萧彻和他深不可测的实力以及王府精锐,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幽深、更危险的东西。她抬手,示意秦岩和战俘们不要妄动。

“听王爷吩咐。”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她迈步,跟上了萧彻的背影,走向那浓烟滚滚、火光未熄的出口,走向未知的王府囚笼。

玄清道长紧随其后,小心地收好那包火药残迹,看向江玥背影的眼神,幽深莫测。

秦岩和十七名北燕战俘,在王府侍卫冰冷的押解下,拖着沉重的脚步,沉默地跟了上去。地窖深处,那堆覆盖着破草席的角落,无声地诉说着未能被救出的绝望。货栈的火焰仍在燃烧,映照着这一行走向未知命运的沉默身影,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更加浓重的、名为权谋与秘密的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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