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掀起的价格战,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血色瘟疫,迅速席卷了整个扬州。
汪家的各大商铺,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禀告大公子、素心姑娘!城东的绸缎庄,今日颗粒无收!陈家把顶级丝绸的价格,压得比我们的棉布还低!”
“米铺也顶不住了!他们卖的米,比我们从乡下收上来的价格还便宜!再这样下去,我们不出三天就得关门啊!”
“我们账上的流动银钱,撑不住了!到处都是恐慌抛售,根本没人买我们的东西!”
汪家的紧急会议上,人心惶惶,一片哀嚎。所有的管事和族老,全都脸色惨白,仿佛末日降临。
“跟他们拼了!”一位管事红着眼睛嘶吼道,“他们降,我们也降!我就不信,我们汪家百年的基业,还会怕他一个暴发户!”
“没错!拼了!大公子,下令吧!我们跟他打价格战,血战到底!”
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主位的汪以安。
汪以安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如泰山的女子。
沈素心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入喉,却压不住她身上那股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气场。
她终于放下茶杯,清脆的响声,让整个嘈杂的议事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所有人或期盼、或焦急、或质疑的目光中,沈素心缓缓站起身,红唇轻启,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话。
“谁说要降价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们不仅不降价,”她环视全场,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精光,“从今天起,汪家所有丝绸,全线涨价三成!”
“什么?!”
“疯了!这丫头绝对是疯了!”
不等众人从这道惊雷中反应过来,沈素心又抛出了一个更疯狂的决定。
“另外,立刻调动账上所有能动用的资金!派人去江南各大产地,有多少,就收多少,我要市面上所有的桑蚕丝!立刻!马上!”
涨价!还要囤积原料!
这已经不是逆向操作了,这简直是自寻死路!是嫌汪家死得不够快吗?!
“我反对!”二叔那一派残存的势力,一个老管事颤颤巍巍地站出来,指着沈素心怒斥,“你这是要败光我汪家最后的家底!大公子,万万不可听信此等妖言啊!”
“没错!万万不可!”
汪以安却看都未看那些人一眼,他只是凝视着沈素心,从她那双自信到近乎傲慢的眼睛里,他读懂了一切。
他缓缓站起,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所有的反对声。
“就按素心说的办。”
“所有部门,无条件配合!违令者,即刻逐出汪家!”
沈素心没有再理会身后那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争吵。
她绕开了所有正面的战场,她的目光,早已锁定在了敌人的心脏。
当晚,扬州城一家最不起眼的酒馆,后院的雅间里。
沈素心亲自为面前一个面容精悍、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斟满了一杯酒。
这个男人,正是陈家“锦绣阁”的王牌掌柜,为陈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却因为不是陈家本家人,而始终被压制着的——徐伯。
“徐掌柜,”沈素心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废话,“明人不说暗话。我找你来,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徐伯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生意?沈姑娘如今已是汪家说一不二的人物,怎么会找上我这个为别人打工的奴才?何况,如今你们汪家自身难保,我可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生意好谈。”
他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戒备。
沈素心笑了。
她不谈忠诚,不谈道义,只谈利益。
她一开口,就石破天惊!
“我不要你做生意,我要你,帮我搞垮陈家。”
徐伯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水都洒了出来。他震惊地看着沈素心,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素心仿佛没看到他的失态,自顾自地抛出了自己的筹码,那是一个任何有野心的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事成之后,汪家新开的商号,我给你三成干股。”
她看着徐伯,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让你,从一个仰人鼻息的奴才,变成一个真正能为自己做主的东家!”
“轰!”
“东家”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狠狠劈在了徐伯的心上!
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拥有自己的产业,不再看陈家那群草包少爷的脸色!
沈素心,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也最疼痛的那个点!
徐伯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剧烈的挣扎和心动。
但几十年的摸爬滚打,还是让他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悸动。
他放下酒杯,冷笑一声,试图用嘲讽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沈姑娘,你这空头支票,开得未免也太大了些!如今谁不知道,你们汪家在陈家的价格战下,已经朝不保夕,眼看就要倒了。我凭什么信你?凭什么把我的身家性命,押在你这艘快要沉的船上?”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辛辣的酒液仿佛还在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点燃了他积压多年的屈辱和不甘。就在昨天,陈家那位不学无术的大少爷,还当着所有伙计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终究是个外姓的狗”,只因他劝了一句价格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几十年的汗马功劳,在那些纨绔子弟眼中,竟一文不值!这样的日子,他受够了!可眼前的沈素心,又能给他什么保证呢?汪家这艘船,真的还能掉头吗?
面对他的质疑,沈素心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神秘的笑容。
她将面前那杯自己一直未动的清茶,缓缓地推到了徐伯的面前。
“就凭,”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决定丝绸价格的,从来不是店里挂着的售价。”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看穿了所有棋局的锋芒。
“而是织机上的,那一根根丝线。”
“很快,非常快。陈家,就连一根蚕丝,都再也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