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管事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旋即便反应过来,抬脚出门打算禀告自家主人,然而在他想抬出右脚的瞬间,却发现自己的右脚如何都动不了。不解的尝试着移动身体其他部分,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掌控一般做不出任何动作,甚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缓缓流动,带着细微的刺痛。
在受限的视线之中,看到一幕诡异的画面——自己的两名下属面带惊悚恐慌的将短刃从宋诗白脖颈处拿来转而插入自己的胸口处,其他人则保持着方才听到外面出现动静时的动作与表情。
宋诗白动作优雅的坐了起来,速度极快的将桌面的金锭收到自己的袖中,小心翼翼的绕过半空中微不可见的红丝线,拿了一串葡萄便吃便往外走,顺便眼神示意谢晏跟上。
谢晏情绪阴沉的走到宋诗白身边,顺手揪了一颗宋诗白手中的葡萄,又非常不小心的在宋诗白的前路伸了个脚。
宋诗白措不及防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不禁下意识的看向罪魁祸首。
谢晏故作担忧的问:“没事吧?”然后赶紧跑过去搀扶宋诗白,有些扭捏做作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脚踝有点不舒服,你不会怪我吧?”
“怪我,我不该把你带过来。”宋诗白无语凝噎,不知道又怎么惹这位生气了。
谢晏见宋诗白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恼羞成怒的一把将宋诗白推开。随后,颇有风度的将双手背在身后,幽幽的看向了楼底下的白衣公子——曾经看不起他,他也不喜欢、瞧不上的世家公子——明啄。
似乎过了漫长时光,谢晏才慢慢的将目光转向了公主,对她微微点头致意,笑道:“恭祝公主抓到意图造反的狂徒。”
宋诗白:“......”
神经。
平成面如止水,挥袖将手中的弓箭背与身后,朗声道:“若非诗白,本宫也抓不到这狂徒。”
二年前,黑市出现一股势力,以神明之名行善事,揭穿科考黑幕,披露朝臣罪行,制造舆论,迫使圣上不得不做出削弱了荣王之举。这背后势力的主人是谁,不用猜都知道。大约三个月后,黑市出现恶劣的杀人事件,圣上便以此为借口,派铁水台的军队监管此处,以免这些人再次作妖。然而,京城内斗,所有被圣上牵连的人在国师的授意下,进入黑市。如今,黑市混杂,朝堂不知多少人盯着黑市,她不可能没有几张进入黑市的通行令。可为何没有将通行令直接给宋诗白呢?自然是因为想要引出明家人。
周静白与明家联手对付国师,国师早就想铲除这股势力。于是,此次正好接着宋诗白的由头除去这股碍眼的势力。宋诗白想救纪舫就必须找到对圣上不利的证据,然而,周静白自然不会让女儿趟这趟浑水。必然想办法拦截。所以,赶在进入黑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危险之地之前拦下宋诗白便是最好的办法,而通行令又掌控在荣王手中,明家又恰好有接触.....所以,便会将地点选在此处。
此计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宋诗白能不能领悟她的意思,自然,她对宋诗白了解很少,不确定行不行得通,但是她对谢晏倒是颇为了解。共事了好几年,怎么也会理解她的心意......
明啄目光怜悯的看向高处的黑衣女子,用内息将自己的言语传到宋诗白耳边,沉声道:“你被骗了。”
闻言,宋诗白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回头看向东方清,道:“留活口,迷晕他们。”说罢,坐在楼梯扶手上顺势滑了下去,对着公主恭敬的行了一礼,恭敬道:“请公主将通行令赐予草民。”
平成身旁的侍女得到命令后,将袖中的居住证交给了宋诗白,甚至贴心的准备好了六幅药包的道具。
宋诗白流露出可怜对方的神态,哀叹道:“是你被骗了。”
从宋诗白的态度中,明啄能明显感觉到她是知情,但对于这个事实他却无法接受。这般做,会对她爹造成多大的危险,她定然是清楚的,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做?难道被平成公主给唬住了?
明啄觉得不可能,宋诗白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可究竟什么情况会对她自己亲爹出手呢?他皱起眉头,目光中浮现出那道熟悉却有些陌生的面容,正要开口,却听到宋诗白的声音:“公主,草民有几句话想对明公子讲。”
“随意。”平成走到了一边。
“明啄啊,”宋诗白声调略高的同时带了些许得意,表情有些怜悯道:“你啊,聪明是聪明,可弱点太明显了。你真的觉得你的父母值得你用死来成就他们的游戏吗?真是傻子。”
跟在宋诗白身边的谢晏嘴角狂抽,这小人得志表现的也未免太明显了吧。
明啄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无论是否认他的行为,还是侮辱他的父母,他都无法接受。不禁拔高声调,语气尖锐的质询道:“你爹阻止你免受危难,你便是如此报答他的?你父亲难道不值.......”
宋诗白面色恢复了正常,顿了几秒,唇角勾起,却不见笑意,不等对方说完,语速极快的讥讽道:“不值得。权势是我毕生所求,高官厚禄自然囊括其中。还有,你摇尾乞怜的祈求你爹娘的爱意,我鄙视你。”
一股强大的内息带着浓厚无法消弭的杀意朝着宋诗白扑面而来,宋诗白正要往一旁躲,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急的赶紧往外推谢晏,然而,内息之迅速,不给任何停顿的空间。
便在宋诗白心生绝望之际,刀刃出鞘的清脆声响起,一把弯刀斩断了内息的行踪。
便是平成身旁的侍女阻止了这一切。
宋诗白松了一口气,对着那侍女道了谢,旋即对着谢晏破口大骂:“神经病!”
随后又恭敬行礼对着那侍女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接着又对着公主道:“草民还有要事,我们三人先行告辞。这明家公子性情不定,还望公主小心为上。”
平成听的意犹未尽的轻咳一声,神色略有沉思的挥手让三人离开。
谢晏默默地压住翘起的嘴角,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待三人离开后,平成慢悠悠的品味这其中的爱恨情仇,沉吟道:“用宋姑娘的爹来换你的平安?有意思。”
在她刚抓到明啄的时候,明啄便以密室传音的法子同平成做了一笔交易——用周静白来换他。
周静白的价值远高于明啄,这交易,她不亏。
“正是。”明啄面色平静的讥讽道:“既然宋诗白不在乎她爹的安全,那便怨不得本公子了。”
平成对着赌气的说辞根本不会信,与其说这是危难之际的卑鄙之举,倒不如说是顺势而为的计划。
无论周静白想做什么,她都奉陪到底。她不相信自己辛苦在圣上、国师手底下周旋了这么多年会对付不了一个一事无成之辈?
“周静白在哪?”平成笑问。
。。。。。。
宋诗白、谢晏、东方清三人在午夜之前赶到了黑市入口,顺利上船。
河面乌黑辽阔,寂静无声,唯有小舟几只。
轻舟缓缓从雾霭走出,驶向对岸。
谢晏趁着宋诗白观察周围之际,瞅准机会,将宋诗白身旁的药包丢入河中。
“你做什么?”东方清比宋诗白还激动,气的站了起来,忍不住想将他丢入河里。
宋诗白危险眯起眼睛,一言不发的盯着谢晏。
谢晏看了一眼乌压压的河面,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至少应该说明原因在丢的。
接下来,该不会被丢进河里的是他吧?
谢晏干笑两声,摆手道:“黑市里的医师不比外面差,拿药包做什么!”
“自然是黑市无药。”宋诗白面无表情的说道。
谢晏胡乱摆手,继续干笑道:“你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别人还会比你先想到.....哈哈哈.....”
这个别人指的是荣王?
宋诗白没有回话,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想了一会儿,突然问:“先前为何生气?”
谢晏一怔,也不好说她躺在小倌身上他生气了。但又害怕宋诗白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最后还是很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因为你躺在小倌身上。”
这次倒换宋诗白怔住了,回神过来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仅仅是因为我把小倌将躺椅吗?”
谢晏再次怔住,头一次认识到两人的思维差别有多大,或者说,宋诗白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是他太小心眼了。但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小心机,便顺势说道:“是的,我鄙视你不把人当人的行为。”
宋诗白无语凝噎:“抱歉,本姑娘太有钱了。”
谢晏:“......”
有点幽默的是怎么回事?
约是三盏茶功夫过后,宋诗白、东方清、谢晏顺利上岸。方才未上岸时,被大雾挡住视线没看清岸上的情况,直到三人上岸后,才发现岸上皆是铁水台的带刀侍卫。
那些护卫检查着进入黑市的百姓,一边拿着手中的画像比划着什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的问:“带药了吗?”
衣着简朴的百姓摇摇头,亮出居住证,方才放了进去。
轮到宋诗白时,宋诗白直接递出居住证,傲慢道:“我们三人。”
“你们三人?”护卫警觉地叫来一旁的同伴,看着上面的名讳,道:“李才?李学?李明?”又对比了上面的画像,没找到相似的地方。
他们手中的画像大概是宋诗白带人皮面具时画的画像,现在三人都是真实面目,自然是对不上的。可惜,数量是对的上的。
在那两名护卫产生更多质疑时,宋诗白一把将护卫手中的居住证抢了过来,散漫道:“如何?觉得本姑娘是你们调查的嫌犯?本姑娘可是奉王妃之命前来买药的!尔等竟敢拦本姑娘?你可知本姑娘在王妃面前是何等重要!”
那身形略高护卫不敢反驳这趾高气昂、地位高于他的女子,强压着怒火,公事公办的问:“王妃所令何时?”
“自然是天大的事!”宋诗白高高扬起下巴,道:“尔等怎配得知王妃所令!”
“小人执行的亦是荣王的命令!”另一名身形略矮的护卫道。
身形略高的护卫悄悄将自己的下属拦在身后,习以为常的应对道:“既然是王妃所令,小人们不敢过问,只是过会儿大人过来例行询问,小人也会如实相告。”
“你叫什么名字?”宋诗白冷不丁的问。
那护卫脸色瞬间煞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甚至连有没有信物都不敢问了。
宋诗白轻蔑的收回了视线,以看透一切的优越感收回了视线,大步走进了隧道入口。
谢晏、东方清也趾高气扬的跟在宋诗白的后面,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护卫低着头等着那些人离开,心情忍不住烦躁起来.....
身形略矮的下等护卫本想问问前辈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上头,正想询问,却看到一张暴怒的面容,瞬间哑声了。
他们不敢同宋诗白作对,因为以她的‘身份’可以轻飘飘的为难他们,甚至免除他们的职位。即便这三人有嫌疑,他们也不能妄然去动,他们承担不起这后果。但也因为承担不起这后果,所以不会过多质疑。那地位高的护卫让另一旁护卫去另一处禀告此事,以免到时候因为放走嫌疑犯被惩罚.....
宋诗白在百晓堂呆的那几年,没少受窝囊气,自然很清楚处境艰难之人的所思所想。所以,这是最便捷的方法。
隧道入口底下人挨着人躺了许多人。一些衣衫褴褛是乞丐,而另一些则是没钱境地快同乞丐差不多的底层民众。
宋诗白漠然的路过他们,眼神只轻飘飘的扫了一眼。
谢晏脚步快了一些,轻咳一声,示意心生怜悯的东方清快些走。
世间苦楚如同深渊,多看一眼,便心如刀割,不知公道何存。
这些发臭的人群里有位眼神清澈的年轻人朝着那三人望了一眼,随后又收回视线。
“我们快点走,万一一会儿被发现了就完了。”宋诗白低声道。
“好,”东方清问:“现在我们去哪找人?”
“好问题,不知道。”这回答,是谢晏说的。
东方清翻了个白眼,看向宋诗白。
宋诗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他的回答便是我的回答。”
“啊?”东方清懵了。
那我们这么进来是干什么?
宋诗白眼神询问一般的看向谢晏,看看他有没有别的办法。
谢晏叹了一口气,道:“目前来看,吸引别人的注意就是最快的办法。”
宋诗白也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陈奉只是个抄书郎,俸禄极低,勉强糊口。如果他离开铁水台,来到黑市,他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谋生。他没有什么力气,唯一的特长也就是抄书。但佣书业并不发达,偌大的京都都没多少人从事抄书这行,更别说黑市这种边缘化的地带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陈奉注意到他们来了。
陈奉在入黑市前,曾与公主见过一面。公主许诺,若是找到时机,便会在黑市之外放烟花派人接他离开。
所以,找到陈奉并不是太难的事。难的是,他们要怎么才能在荣王的监管下成功逃出去,而且是在大张旗鼓的情况下......
虽然有公主接应.....但生命危险一点都不会减少.....
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