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临的眼前是一片永恒的黑暗。
自从那日与白璃联手封印北境妖族后，他的视力就开始逐渐模糊。起初他以为是灵力透支，直到今晨醒来，发现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他才明白——这是施展“血魂引“禁术的最终反噬。
“再喝一口。“白璃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温热的碗边抵在他唇畔，“今天加了甘草，不苦的。“
墨临顺从地张口，任由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他能想象白璃现在的样子——眉头微蹙，琥珀色的眼睛盛满担忧，或许连耳朵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这一个月来，小狐狸变着法子给他熬药，从灵芝到雪莲，几乎试遍了天下奇珍。
“好了。“墨临放下药碗，强扯出一个笑容，“今天感觉好多了。“
谎言。他的视力没有一丝恢复的迹象，反而连近在咫尺的光感都开始消失。最糟的是，他感觉到白璃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枯竭——小狐狸每天偷偷用本命精血为他治疗，却不知道他全都察觉了。
“墨临...“白璃突然握住他的手，声音发颤，“我们去青丘山吧。古籍上说那里的灵泉或许能...“
“不必了。“墨临抽回手，声音比想象中更冷，“这样挺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墨临知道自己的话像刀子，但他必须这么做。白璃已经为他付出太多——从灵血到尊严，甚至差点赔上性命。而现在，这只傻狐狸竟想用本命精血来换他重见光明？
他不能允许。
“我去练剑。“墨临突然站起身，凭着记忆向院中走去。
“我陪你！“白璃急忙跟上。
“不用。“墨临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我想一个人待着。“
他听见白璃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远去。直到确认小狐狸真的离开，墨临才允许自己的肩膀垮下来。他摸索着走到院中的石凳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白璃五年前救他时留下的信物。
“傻子...“他喃喃自语，“我怎么能拖累你...“
---
白璃站在回廊的阴影处，看着墨临孤零零的背影。月光洒在那人挺直的脊背上，像是镀了一层银边。他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一个月了。自从封印之战后，墨临就像变了个人。他拒绝一切帮助，固执地独自应对黑暗，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推开白璃。起初白璃以为他只是不习惯示弱，直到今早无意中发现那本被藏在床底的医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血魂引反噬，目不可逆“。
“骗子...“白璃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大骗子。“
他知道墨临在想什么。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宁愿自己坠入黑暗，也不愿成为他的负担。就像当年在青丘山，小小的墨临宁愿饿死在密室门口，也不愿连累救他的小狐狸。
“这次休想甩开我。“白璃擦干眼泪，转身走向厨房。既然寻常药物无效，那就试试狐族秘传的方子——即使要耗尽他的灵力，即使要日日忍受剜心之痛，他也在所不惜。
---
春去秋来，院中的桂花开了又谢。
白璃的灵力日渐衰弱，九条尾巴已经缩水到三条，连耳朵都藏不住了。但他依然每天变着法子逗墨临开心——为他描述四季的变化，带他抚摸初雪，甚至偷偷用尾巴缠住他的手腕。
而墨临的冷漠也日渐加深。他开始整日整日地沉默，甚至拒绝白璃的触碰。直到那个雨夜，当白璃又一次偷偷割腕取血被他发现时，长久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
“够了！“墨临打翻药碗，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了！“
白璃呆坐在地上，看着药汁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血。他的手腕还在流血，三道新鲜的伤痕交错在旧疤上，触目惊心。
“我...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死在我前面？“墨临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滚出去。“
白璃不可置信地抬头，却只看到墨临冷硬的侧脸。那人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锋利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中一片死寂的黑暗。
“我说，滚。“墨临一字一顿，“我不需要一只自以为是的小狐狸可怜。“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白璃心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尾巴无力地垂着，耳朵紧贴头皮。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墨临，你还记得青丘山的樱花吗？“
墨临的背影纹丝不动。
“...我等你。“白璃轻声说完，转身走进雨中。
他没有看到，在他离开的瞬间，墨临的手死死攥住窗棂，指甲深深陷入木头，鲜血顺着纹路滴落。
---
一年后，青丘山。
白璃独自站在樱花树下，看着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这一年他走遍了名山大川，寻找治疗眼疾的方法，却始终一无所获。最后他回到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
“骗子...“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说好要一起来看花的。“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白璃警觉地转身，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在原地——
墨临站在十步开外，一袭玄衣，额间的凤凰印记金光流转。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如深渊般黑暗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白璃的身影。
“墨临？你的眼睛...？“
“好了。“墨临向前一步，“在你离开后的第三个月，突然就能看见光了。“
白璃的耳朵竖了起来，尾巴不自觉地摆动：“那你怎么...“
“怎么不来找你？“墨临又向前一步，“因为我要确认一件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正是当年白璃留给他的那枚玉佩，如今被精心修复，用红绳系着。
“这是什么？“白璃警惕地问，尾巴却诚实地摇得更欢了。
“聘礼。“墨临终于走到他面前，将玉佩挂在他脖子上，“我来娶你了，小狐狸。“
白璃的耳朵“唰“地红透：“谁、谁要嫁给你！当初是谁让我滚的？“
“一个瞎子。“墨临伸手抚上他的脸，“一个宁愿你恨他，也不愿看你为他而死的傻子。“
白璃想反驳，却被一个吻堵住了嘴。墨临的唇温暖而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当他终于放开时，白璃已经软成一团，只能靠在他怀里喘气。
“怎么好的？“白璃闷闷地问。
墨临抚摸他重新长出的九条尾巴：“是你每日用灵血温养的结果。你走后，那些留在体内的灵力反而开始自主修复我的经脉。“他顿了顿，“白璃，我欠你一条命。“
“那就用一辈子还吧。“白璃抬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先从告诉我实话开始——你真的只是因为灵力恢复才来找我的？“
墨临低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叠纸。白璃接过一看，顿时耳尖通红——那竟是他这一年来寄给玄清子的所有信，每一封都在拐弯抹角地打听墨临的近况。
“师父说你都快把他烦死了。“墨临挑眉，“'墨临吃饭了吗''墨临睡得好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养宠物。“
白璃羞恼地去抢信件，却被墨临一把搂住腰。两人在樱花树下笑闹着滚作一团，落英缤纷中，墨临突然正色道：“白璃，跟我回家吧。“
“家？“
“我们的家。“墨临指向山下一处新建的宅院，“按照你当年画的图纸建的，有最大的厨房和最软的床。“
白璃的鼻子一酸。那是他刚住进墨临家时随口提的梦想，没想到这人一直记得。
“还有...“墨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布袋，“把这个种在院子里。“
白璃打开一看，是一颗橄榄树的种子。
“象征和平。“墨临轻声说，“就像我们努力促成的人妖共处。“
白璃凝视着那颗种子，突然明白了墨临的用心。他珍重地收好布袋，踮脚在墨临唇上轻啄一下：“走吧，回家。“
---
又是一年春日，青云山下的宅院里，一棵橄榄树已经长到一人多高。树下摆着两张躺椅，其中一张上蜷着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九条尾巴盖在身上，睡得正香。
“大人！“一个年轻除妖师匆匆跑进院子，“北境又发现妖族活动的痕迹！“
躺椅上的墨临懒洋洋地翻了一页书：“去找妖族长老处理。“
“可、可是...“
“可是什么？“白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变回人形，“按联盟规章，这类事务由妖族自治。“
年轻除妖师欲言又止：“但这次是雪狐族...他们指名要见'九尾殿下'...“
白璃和墨临对视一眼，同时叹气。自从一年前他们联手创立“人妖共处联盟“，这样的麻烦事就层出不穷。
“我去看看吧。“白璃伸了个懒腰，“晚上想吃鱼。“
墨临捉住他的手腕，在掌心吻了一下：“早点回来。“
年轻除妖师红着脸退了出去。白璃笑着摇头，正要离开，却被墨临一把拉回怀里。
“忘了东西。“墨临轻吻他的唇，“盟主大人。“
白璃红着耳朵跑开时，墨临靠在躺椅上，看着那棵茁壮成长的橄榄树，嘴角含笑。树下的石碑上刻着两行小字：
“此处埋有凤羽与狐尾，
见证一场违逆天命的相爱。“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怕鬼小狐狸和冷酷捉妖师的故事。而故事的最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时间的尽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