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外,两个孩童分别置于毛驴两侧缓缓赶路。
左侧的白衣小童踮起脚尖瞭望不远处的小镇,惊喜道:“陈凡,看那是个镇子诶。”
身着青衫的陈凡同样踮起脚尖向不远处瞭望,附和道:“是啊,咱们过去看看,问问到什么地界了。”
一刻钟后,两人一驴停在一家茶馆外,陈凡细心地将毛驴拴在馆外的悬帜底部,起身拍了拍手道:“走,进去喝杯茶吧,顺便打听打听镇子的情况。”
听到陈凡一声令下,张二狗直接三步并作一步,身形似风。跨进门槛第一句就大声喊道:“店家,快来杯水,渴死了。”
随后便定睛一看前方,眼前黑乎乎一片,在座的皆是虎背熊腰的大汉,皆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己。吓得张二狗直接后退一步,但还未立定身形就眼前一黑,一只大手还不客气的按住其脸庞将其挪座道一张条凳上,还未等张二狗反应过来坐在那张条凳两端的赤裸大汉就各自将胳臂压在张二狗的两侧肩膀上,气力大的让张二狗直喊哎哟。
此番滑稽场景随即引来一阵嘲笑。在座的大汉都举起茶碗似劝酒一般对着周遭的大汉喊着喝啊喝啊。
恰是陈凡跨过门槛时撞见了这这一幕,也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张二狗身后,推了推张二狗和右侧大汉的肩膀说:“挪一挪。”
大汉起初有些诧异,听到周围的嬉笑,不免感觉丢了脸面。心中立即怒火中烧起来,只是还未等发起火来,就看到前方柜台探出一大一小脑袋,大脑袋喊道:“姓王的别在这里搞事,听到没?”
那大汉听到瞬间便哑了火,悻悻回答了句好便起身离了茶馆。走到门口时却回头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口水,开口骂了两句娘。
还未等汉子掉头开溜,一只筷子就从柜台飞出,笔直击中大汉屁股。大汉抱着屁股嗷叫了一声,这次却未敢有所作为,提着屁股慌不择路逃到远处。那可小脑袋正一只手撑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摆弄着面前的一束筷子,看也不看那狼狈的汉子。
这又是一场味道极佳的“佐茶菜”,众人又是随即举起身前的大茶碗互相喊道喝啊喝啊。
那颗大脑袋完完全全地站起身来,相貌平平但身高八尺,身着的布衣勉强束缚着一身腱子肉。众人看着那人站起也纷纷手里气势,都扭头看向陈凡和张二狗,弄的张二狗有些手足无措。
那颗大脑袋看着陈凡一本正经问道:“我跟身边这个小孩就是这家店的小二,客官看着面生,要喝些什么?”
陈凡同样微笑着那人对视,右手探出袖来身出两只手指,缓缓回话道:“一盏茶,两大碗足矣。”
身材高大的店小二点头从身后的柜架上取出一盏陶制茶壶,从上面的覆盖的久经沉淀的灰尘可以看出,在座的应该是很久或者从来没有人点过一整盏茶了。
那店小二一手托举,一手轻弹壶身,茶壶伴着清脆的指尖碰撞声震落外壁的灰尘,看的在座的各位汉字皆呼好活。
高大的店小二并不理会喧哗,转身将茶壶递给身旁身材矮小的小脑袋。
小孩直接站在板凳上露出半截身子,双手接过茶壶后直接将茶壶底面朝上倒扣在面前的柜台上,一手拿着筷子轻敲壶底,另一只手则是指头竖起钉钩状敲打壶身四侧。片刻后,抬起茶壶,茶壶内壁的灰尘已在桌面上对其一座小山。
众人又皆呼好活好活,这一次张二狗也跟着附和了起来,哪怕他身前并没有茶碗也跟着一起假装双托举着茶杯。
高大的店小二接过除过灰尘后的茶壶俯身到柜台下的茶缸里去茶,突然又起身对陈凡提了一句自家店里只卖陈茶,没有新茶,客官要是喝不惯可以去寻他处。
陈凡回道:“无妨,解渴就好。”
就在店小二取酒之时,跟陈凡二人坐在同一条长凳的汉子对两个孩童起了兴致,将张二狗往胳膊下一拉,问道:“小子,你两个看起来挺富贵的,从外地来的吧。像是从大家子里面出来的小少爷,干啥来我们这种茅屎坑里喝茶?”
听到茅屎坑三字,站在凳子上露出半个身子的小店小二眼睛狠狠瞪了那嘴臭的汉子一眼。汉子扯扯嘴赔笑一下,那小孩才就此罢休。
张二狗忙着挣脱汉子,摆手道:“我们不是有钱人,我们从南边来到北方去求学呢。”
众人听到张二狗的解释皆是哈哈大笑,有人比了比张二狗的身高,好笑道:“这么小就求学?求什么学?还是回家撒泼尿玩玩泥巴去吧。”又是引起一阵众笑。
张二狗慌着拍着桌子去打断他们的笑声,焦急道:“年纪小怎么了?圣贤书怎么说来着?年少不努力,老大……老大啥来着?陈凡你说啊?”
陈凡正好接过店小二端来的茶水,掂了掂分量,回复到:“年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对对对,就这句。我可不想老了以后徒徒伤悲呢。”张二狗义愤填膺道。
陈凡闻了闻茶香,清香扑鼻,温润心田。碗中茶清似水,丝毫不像陈茶,与装茶的粗胚大碗格格不入。
张二狗赶着口渴,接过碗来立马大口喝了起来,结果第一口刚刚入喉,就把剩下的茶水吐回了碗中,嚷嚷着苦死了苦死了。
陈凡细抿一口茶水,如兰在舌,沁人心脾,芬芳甘冽,清香怡人,淡淡道:“佛能洗心,茶能涤性。好茶不怕细品,好事不怕细论。沉得住气,慢慢感悟香茗才行。”
旁边的汉子也打趣道,“你这小娃娃就不懂喝茶的规矩了吧,这儿的茶可是实打实的沁人肺腑,就像大小二说的‘品饮绿茶,碧波荡漾一抹香,茶不醉人人自醉。’还有咱们这儿有一道独门的茶诗大伙给这两个小娃娃唱来听听。”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
被称呼大小二的男子微笑着抬手压了一压以示小声点。众多汉子也就纷纷闭嘴,但是还有好多汉子独自闷哼着曲调。
张二狗听的眨了眨眼,小声探问:“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咋我的第一口跟锁喉一样?喝六碗就通仙灵了,真的假的?”
汉子被问的挠了挠头说:“这是真是假我也不晓得,大小二也从来不给我们喝到第六碗,说这是规矩,我想着应该是没有这么玄乎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喝几碗茶就能当神仙了,这茶谁不喝是吧?不过这茶虽然看着外表平平无奇,但却是喝完踏实舒服多了,感觉一天的劳累感都没有了。”
陈凡就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二人的对话笑而不语,这会他已经猜出来这座茶馆的主人是谁了。
就在这时与大小二相对的小小二突然身躯一震,放缓身子后对着陈凡二人说到:“我家掌柜的叫你们去后面找他,你们快点过去,别让他老人家苦等。”
在座的汉子都是一惊,因为从这座茶馆开张以来,掌柜的从来都没有露过面,后面也从来不让人进去,所以在座的对这座茶馆背后的景象丝毫不知。
陈凡听完话后也不着急,细细品完最后一口茶水才拉着张二狗由大小二领着到了后院,这个过程看的小小二微微有些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张二狗紧紧跟在陈凡身后,生怕走丢了似的,因为他发现前堂和后院之间隔着一条不短的廊道,漆黑无比,多少有点像陈凡在路上给他讲的那些志怪小说般有着长长的走道,漆黑不见五指,一个不小心就看到眼前倒挂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瞳孔泛绿,嘴角裂到耳根的女鬼,与之四目相对。每次听着、想着都无比瘆人。
走到廊道尽头,光明随之而来,不大的四方院子中间放着石桌石凳,石凳上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正轻轻掂量着茶胚的分量,仔细地将剥落下的茶叶放入一旁沸腾的茶壶中。
看到陈凡二人得到来,老人停下手头的活计,伸手请二人落座,大小二随之也对着老人深鞠一躬后离去。
落座后的张二狗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茶香,不禁两下两潭口水。
看到这个场面,老人有些忍俊不禁,亲自从茶具中取出一只洗净的茶杯沏了一杯茶放到张二狗面前,伸手示意可以慢慢品尝。
张二狗望着不俗的茶杯,茶杯倒扣似钟形,壁画兰、梅两花,花姿曼妙,栩栩如生,弄的张二狗不知喝不喝的。
转头望向陈凡,得到点头示意后,双手搓了搓手中的污垢,朝圣般端起茶杯,学着刚刚陈凡品茗的样子,小口细嘬着。
应付完张二狗的事,陈凡和老人之间谁也没着急开口,就慢慢等着下壶茶水煮开,期间张二狗看不懂双方形式,只能干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喝着茶水,生怕在这壶茶水烧开前喝完。
茶水一开,陈凡就微笑开口:“天子须尝阳羡茶,”
老人立马接上:“百草不敢先开花。”
刹那间,景色突变,陈凡与老人来到一小方天地中。二人脚下并非土地而是一望无际的泉水,轻抬脚跟便能溅起阵阵涟漪。
小天地中的老人却也不再是老人,摇身一变成为一位温如尔雅的儒士,儒士向陈凡身鞠一躬说:道:“晚辈卢工见过魔祖。”
陈凡同样双手举前以儒家礼节还之,“此生有幸见过卢山人。”
儒士听到答复后又是一躬道:“晚辈万万不敢,还请魔祖不必如此多礼。”
陈凡笑呵了一句:“那就都不必如此多礼了,平常说话即可。这在你的小天地里面,你是主,我是客。”
卢工放平身姿应了声是,便大袖一挥,二人身前自有泉水煎茶,泉香清冽、茶香甘醇,二者揉合在一起,不多不少,人间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