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幸打开大门,回过头招呼我们进去。
他俯身换好拖鞋,又从玄关柜拿出两双放在地板上:“林絮,楼上的客房都是收拾好的,你随便挑一间。”
“行,谢了。”林絮换好拖鞋,双手插兜作势往楼梯走去:“很困,睡了,勿扰。”
这家伙,什么东西都不拿。
我按下拉杆,提起两个行李箱跟上林絮,合计着是不是也该跟人道声谢。
衣袖被人拽住,下意识转过头。
周幸身子向前微倾着,他见我看他,略显慌乱的松开捏住袖口的双指。
“坐了一天车挺累的,行李我帮你整理,你先去洗澡。”
“不用了。”我下意识拒绝,却见他垂下眼流露出伤心的神色,又蓦然怔住,忙找补道:“里面有东西是林絮的,明天还要给她……箱子挺重的,我一个人搬不动两个,可以麻烦搭把手帮我搬上二楼吗?”
“什么意思?”他骤然变了脸色,盯着我,压不住声音似的,一字一句问道:“什么叫帮你搬到楼上去?你住二楼?”
我有些茫然,不知该点头还是否认,犹豫着,还是问道:“不然呢?”
听着我问,他也沉默,好久,我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转身正要继续搬行李,他却在身后问道。
“李决,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什么?”我转回身,觉得他问的莫名其妙。
自己的房间?
我觉着他这话问的荒缪,他的家,怎么会有属于我的——属于我的房间。
“李决,想不想每天都吃上郑姨做的饭啊?想不想给自己赚一点零花钱啊?只需要你住到郑姨家来利用课余时间辅导周幸学习哦——哎,周幸这个不争气的坏孩子。”郑姨单手扶额,故作一副苦恼姿态。
这是王梓欣死后的第八天,十五岁的我无父无母无亲属,领了她一笔丰厚的遗产后,再无依无靠。
兴许是可怜我孤苦,兴许是周幸在背后教唆,郑姨在我的面前弹出搬去隔壁的选项。
yes or no?
“郑姨。”我压摩着手指,思量拒绝的话语。
没有人需要对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家伙负责。
“你不想和我一起住吗?我要伤心了!”
周幸拍案而起打断我的思量——我哑口无言,此刻,我不知如何拒绝,不,不如说是我不想。
“谢谢郑姨。”
“哎呀。”郑姨拍拍周幸的头,又摸摸我的头:“郑姨的小决宝贝啊。”
她拉着我的手走到一楼挂着穆夏油画的房间门前:“这里以后就是我们小决的房间了。”
“李决,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周幸倚着门框,傲骄的双手叉腰。
“李决。”周幸很认真的又重复问了一次:“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感叹似的呢喃,心弦乱的复杂:“还留着啊。”
“每天都有打扫。”他说完,沉默的站着,我想他应该是在等我回答——我要住在自己的房间才对。
“林絮的行李,你帮她搬上去吧。”我将白色的行李箱往前推了推,周幸顺着我的动作停住箱子。
“嗯。”他应道:“早点睡。”
周幸留下话后转身走了,我在客厅踟蹰着,跺了跺脚,终于也提起箱子走到自己房门前。
压下门把手推开门,借客厅的余光找到灯的开关按下。
它在我的记忆中落下了沉重的灰,可在现实中却干净的不一尘不染。
看来确实每天都有打扫,我调笑的想,却只想流泪。
十三年,形同虚设的十三年。
砸摸着心的酸涩,连行李都不想收拾,关上门坐在床上,却看到书桌上摆着的合照。
真是,到处都是回忆的警钟。
我看着,依稀记得照片是我们三个初中毕业时的拍的,上面我们写下的愿望,黑色的字迹都快模糊。
“学校的饭能不能做的辣点,呃,然后,好好学习?”
“我妈,林絮,我……和李决,每年看雪。”
“A大摄影系毕业,旅行全球。”
初中毕业时许下的愿望,其实到了高一,就被林絮抛之脑后了。她在食堂二楼找到了一家很辣的麻辣烫,于是每天的日程就是乐此不疲的吃麻辣烫。至于好好学习,周幸和我倒是替她做到了,虽然上了高中的周幸成绩很烂。
说起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高二那年,说好和我们一块选理的周幸为什么要走体育。
我回过神来,不再注意相片,又看见它后放着的落了灰的奖杯。
啧。
我咬住下唇,放下相框轻轻将奖杯拿起来,右手被硌着,我想我知道硌着手的是什么。
奖杯上,有他自己,歪歪扭扭刻上的周幸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