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告而别的人是胆小鬼(1 / 1)

那年,我留在了爱人的身旁。

郑姨说的没错,有雪的威海是很美的。

那样呼啸的风与磅礴的雪,大海与他们一同汹涌。我脑袋痛的厉害,可此时看向窗外,却忍不住的发怔。

这风景不算我见过最好的雪景,可我以前从未发觉它的动人处。

八岁之前,关于威海冬天的记忆,只有被摔上的房门和在雪里发抖的自己,以及,邻居家那个白的跟雪一样的孩子。

“怎么发烧了?真是的。”某一次被王梓欣报怨一句赶出门外后,我又在门外遇到了,到处乱逛的周幸。

“怎么烧的这么厉害啊?”是小时候的周幸,他将我从冰天雪地的屋外,引进了他温暖的家里。

电子测温计报数的声音响起,我模糊了双眼,记忆与现实交叠。

“李决。”他虚抓住我右臂,搭上他肩,要将我扶起:“烧的有点严重,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我的头轻轻碰着他的胸腔。“不想去。”

我嘟囔着,脑袋烧的发昏,连思考都不能,只知道想快点躺回被子里去。

周幸同我僵持了一会儿,他拗不过我,只好松开手让我躺回去。

“真是的。”他叹气,脚步声渐远,直至彻底消失。此刻,世界寂静,我闭上眼,置身宇宙流浪。

“是李决回来了啊。”不知道是多久从后,耳边传来说话声,将我吵醒过来,我本想睁眼,他们却很快变成了小声的私语。

于是听他们谈话都有些催眠,我迷糊着又要睡过去。

“说起来你那天特意来嘱咐我,晚上弹琴尽量弹久点,她是那晚回来的?”

“嗯,您小声点,别吵着她,她不乐意去医院,我想着您以前不是医生吗?您先给她仔细瞧瞧,我好去买药。”

“好,知道了,你也真是,她不乐意去,你就……”

窗外天低沉,灰蒙蒙一片里雨雪交织。我坐起身子靠在床背上,床头柜上有周幸留下的纸条和药。

我摩挲着白纸上他的字迹。

我自认如同自己名字般决绝,可对于他,却总要当逃兵。

那年实现约定后高声告白的少年,我诧异的注视着他,心脏怦然跳动的感觉,有人说不过是懵懂无知,有人称之为少年心绪,我是想不明白的。在这种名为喜欢的故事中,周幸肆意妄为,林絮不屑一顾,而我,再三权衡。

“林絮,走吧。”

被周幸种着很多花的阳台上,窗外的天湛蓝,林絮坐在一张木椅子上,手中摆弄着相机,头也不抬:“为什么?”

“雪景哪里都有。”

“可威海只在一处。”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注视着我,恍惚间我仿佛听到她说的是,可周幸只有一个。

“林絮。”我避开她的目光:“我总归是要走的。”

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毕竟这是一趟毫无意义的旅程……只是,人为什么总是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呢?

“多少年没回来一趟了?非要走的话,不应该先同他好好说说吗?”她话讲很快,以至于我一时都没留在脑海。

“最近发生了不少巧合。”我的思绪在回威海后被搅乱的厉害,此刻却也说不上后知后觉:“真是,太巧了。”

“是啊,真是太巧了,所有一切都正好——恰好这次的拍摄地点就在威海,恰好你就送院长他们出去旅游,恰好他就路过了我们身边,恰好钥匙丢了……那难免太巧了。”

林絮点点头,我却不觉得她是在赞同我的话。

“那样多的巧合,甚至足以编织成命运。”

“周幸求了我好久,信誓旦旦的说他现在做的到了,我都没答应帮他,可他跟我说,让我去试试,如果你还愿意回来……”

“爱迎万难,也赢万难。”林絮挑眉,她将相机举得很高,拍下一张天空的照片:“莎士比亚说的。”

我不知道是林絮讲话的语气太过不容置疑,还是我自己私心里在期待。

他说他能解决,可十三年前解决不了的,十三年后又如何解决呢?

林絮又拍下一张紧促眉头的我。

“李决,你说爱可真神奇,你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可你想起他还是不见有多开心——我可不能做你们这种痴男怨女。”

这句话,十三年前她也同我说过。

只不过那次是劝我放手。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谈分手都是在这家咖啡馆。

“我现在自己也有打工,可以攒钱买机票去见你的。”周幸年轻的声音又回荡在耳旁,那一年的冬天,在上大学租的房子旁的咖啡馆我们见面,然后,我去北欧,他回威海。

“那等我研究生毕业以后呢?”

“我以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常呆,总要去下一个新的地方。”

要做到这点,是要很多钱的——而且周幸,你真的,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周幸——”

只有在平等的前提下才有资格说是相爱的。

我想讲出的话,他却似知道我要说什么,再一次打断了我的话。“如果我跟你一块去,钱从哪来的?我又不是林絮那种天才,轻轻松松和你一块上A大,还有奖学金可以拿。你倒是肯定愿意替我出的,可我情愿吗?”

“我不愿意的,更何况就算我情愿,又能长久吗?人亏欠的多的话,是会害怕的。”

贫穷似乎是一道天埑,我终于明白。

那我们怎么办呢?将所有不行说出后,就好似只得迎接注定的结局。

我多年前曾许给自己的诺言,告诫我不要孤注一掷只要一个人的爱。

王梓欣——我的母亲,少年时也曾情愁满溢,她爱着的人,她明白的清楚他的残忍,卑劣,可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面不改心用刀砍向自己孩子的女人,年少时在爱上多优柔寡断。

于是换来一个不知生父的女儿,于是得了一颗疯颠狠毒的心,去不断要那没有父亲的女孩莫要再犯她的错。

李决……一个母亲要多狠心,才会不愿她的女儿幸福快乐,却要她在寒冷与孤独中长大,于关选择,一生决绝。

一次次在门外站着时,我都怨恨这个生下我的女人。只是那天,仅仅是一个像那男人的身影,我看着一向冷漠的王梓欣疯狂的吼叫,我看着她冲出门外被车撞的惨烈的样子,雪与血混杂。我又明白了,那男人才真正是狠毒。

我告诉自己,我决不像她。

我与他对视着,心脏酸涩,泪水要汹涌,如此悲伤,是十七岁到如今,孤注一掷与无能为力。

“我喜欢你。”

所以我想和你有个未来,可我不能只有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未来,可我不能让你只有一个为了我的未来——你明白吗?周幸。

你看着我的眼睛很久,久到沉默成为回答。我们不再重复那句耳熟能详的——再试试吧。

林絮一惯嘲讽的语调将我拉回已落实的未来。

“李决呐,你现在这样可真是少见的狼狈啊。”

“你就再试一次,又何妨?”

不拿捏着调子说话时,她的语气总格外冷淡。

再试一次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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