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对着那件蓝白校服发了三分钟的呆。
领口的纽扣是塑料的，边缘已经磨得有些光滑，袖口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手工缝的。他捏着校服下摆，手指悬在拉链上迟迟不敢动——这玩意儿跟他平时穿的定制西装完全是两个物种，尤其是那裙子的长度，短得让他浑身不自在。
“陶妖，你发什么愣呢？再不走要迟到了！”李萌萌已经收拾好书包，看到他还站在原地，又催促了一句。
“来了。”楚阳含糊地应着，笨拙地把胳膊伸进袖子里。校服的尺寸对陶妖来说刚刚好，套在他原本的骨架撑起来的身体上，却显得有些紧绷，尤其是肩膀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着。他费了半天劲才拉上拉链，低头一看，裙摆刚好到膝盖，露出纤细的小腿，皮肤白得晃眼。
这根本不是人穿的衣服。楚阳在心里腹诽，却不敢说出口。
李萌萌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到他皱着眉扯裙摆，忍不住笑了：“怎么了？裙子不合身？我记得你昨天还说挺舒服的呢。”
“没、没有。”楚阳赶紧放下手，抓起桌上的帆布包往肩上一甩，动作太大差点把包带扯断。这包轻得离谱，里面除了几本书就没别的东西，跟他平时背着的、装着游戏机和钱包的双肩包完全没法比。
两人走出宿舍楼，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操场上已经有不少学生在晨跑，篮球架下几个男生正在投篮，看到陶妖走过，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笑着喊：“陶大学霸，今天又去图书馆啊？”
换作平时的陶妖，大概会红着脸低下头，匆匆走开。但此刻顶着陶妖脸的楚阳，却下意识地皱起眉，瞪了那个男生一眼：“有病？”
声音虽然还是女生的调子，但那股不耐烦的劲儿却十足。
那个男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平时温顺的陶妖会这么说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再吭声。
李萌萌也被他吓了一跳，拉了拉他的胳膊：“你怎么了？王浩就是跟你开玩笑呢，没必要这么凶吧。”
“我讨厌别人跟我开玩笑。”楚阳闷声说，加快了脚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数学小测的事，根本没心思应付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教学楼里已经响起了琅琅的读书声，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匆匆走过。楚阳跟在李萌萌身后，努力模仿着陶妖平时的走路姿势，却总觉得别扭，脚步迈得太大，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老师。
“陶妖，慢点。”李萌萌拉住他，“那是老班，要是被他看到你这么冒失，肯定又要唠叨了。”
楚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发际线堪忧的中年男人正抱着一摞试卷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锐利，像是能看穿人心。这就是那个把他的试卷贴在黑板上的数学老师？楚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躲到李萌萌身后。
“陶妖，早啊。”数学老师却已经看到了他们，停下来和蔼地笑了笑，“准备好今天的小测了吗？这次的题有点难度，好好考。”
“嗯。”楚阳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手指紧张地抠着帆布包的带子。
数学老师没多想，又笑着跟李萌萌打了招呼，才转身离开。
看着老师走远，楚阳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李萌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平时你跟老班不是挺熟的吗？他还总夸你解题思路清晰呢。”
“我……”楚阳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不是陶妖吧。他只能含糊地说，“昨晚没睡好，有点累。”
李萌萌也没再多问，拉着他走进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看到陶妖走进来，几个女生抬起头跟她打招呼，眼神里带着几分敬佩和疏远。楚阳硬着头皮点点头，跟着李萌萌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是陶妖的座位。
桌子上摆着一摞书，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一本数学笔记本，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错题集”三个字。楚阳随手翻开，里面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每道题旁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解题思路和易错点，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这家伙是个学霸啊。楚阳心里有点惊讶，又有点不是滋味。他一直以为这些整天抱着书本的好学生，脑子里除了死记硬背就没别的了，没想到还挺有章法的。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好了，把书都收起来，准备小测。”老师把试卷分给前排的学生，“这次小测主要考上周学的函数，时间 40分钟，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作弊，违者按零分处理。”
试卷一张张传过来，楚阳看着那张写满了陌生符号和公式的卷子，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什么叫奇函数偶函数？单调性和导数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他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做题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李萌萌，她已经开始奋笔疾书，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再看看周围的同学，大多都在埋头做题，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表情。
只有他，对着试卷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楚阳的手心开始冒汗，他抓着笔，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写。他试着回忆陶妖的错题集，却只记得那些工整的字迹，具体的内容一点都想不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楚阳看着试卷上的题目，感觉它们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小怪兽，在嘲笑他的无知。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以前就算考砸了，他也能满不在乎地把试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反正他爸有的是钱，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能继承家业。但现在，他顶着陶妖的脸，坐在这个学霸的位置上，如果交了白卷，肯定会引起怀疑。
“陶妖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今天一道题都没写？”
“是不是生病了？看她脸色不太好。”
“不会是昨晚没复习吧？”
周围隐约传来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很小，但楚阳还是听到了。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他攥紧了笔，笔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弯曲。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桌角的一道划痕。那是一道浅浅的“√”形划痕，像是用圆规尖刻出来的。楚阳的心里突然一动，他记得陶妖的手指总是无意识地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尤其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陶妖能做出来的题，他凭什么做不出来？不就是几道破数学题吗？他楚阳从小到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楚阳盯着第一道题，试图从混乱的脑子里找出一点头绪。已知函数 f (x)是定义在 R上的奇函数，当 x>0时，f (x)=x�0�5-2x，求 f (-1)的值。奇函数？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对了，陶妖的错题集上好像有类似的题！
楚阳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公式：f (-x)=-f (x)。对，就是这个！那 f (-1)就等于- f (1)，f (1)是 1�0�5-2×1=-1，所以 f (-1)就是 1？
他试探着在试卷上写下答案，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写完之后，他又盯着看了半天，不确定是不是对的。
有了第一道题的“成功”，楚阳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他开始一道题一道题地琢磨，虽然很多公式都记不清了，但他凭着模糊的印象和一点点猜，竟然也写出了几道题的答案。
当然，大部分题他还是不会做，只能在卷子上画圈或者写几个莫名其妙的符号。
四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数学老师宣布收卷。楚阳看着自己写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心里一阵发虚，磨磨蹭蹭地把卷子交了上去。
数学老师拿起他的试卷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陶妖，你今天怎么回事？这几道题平时你不是都讲过吗？怎么错得这么离谱？”
楚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昨晚没睡好，有点迷糊。”
数学老师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下次注意点，好好休息。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我给你讲讲这些错题。”
“哦，好。”楚阳低着头，不敢看老师的眼睛，心里却在哀嚎——还要去办公室？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走出教室，李萌萌凑过来说：“你今天发挥失常啦？老班好像不太高兴呢。”
“嗯。”陶妖有气无力地应着，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消化一下刚才的“灾难现场”。
而此时的楚家别墅里，陶妖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楚阳发呆。
她已经换好了一身昂贵的西装，料子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顺滑，穿在身上却感觉浑身不自在。楚母刚才进来帮她整理了半天领带，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待会儿见了张总要有礼貌，别像平时一样吊儿郎当的，你爸好不容易才谈成这个合作……”
陶妖一边点头，一边努力记住那些话，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合作，更不知道该怎么跟那些所谓的“张总”“李总”打交道。
“楚阳，准备好了吗？你爸在楼下等你呢。”楚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陶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少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该来的总会来的。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