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闻枝被管事嬷嬷领到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前。

肥沃的黑土上,盛放的玫瑰红得刺眼,那浓烈饱满的色彩,仿佛要烧起来。

饱满的花朵沿着虬结的藤蔓次第绽放,绚烂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可这灼目的红,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闻枝的神经。

昨日那个被鞭笞得血肉模糊的侍女惨状,猛地又在她眼前晃动。一股寒意嗖地从脊背窜起,冷汗眨眼间就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管事嬷嬷瞥见闻枝惨白的脸和微微发抖的身体,嘴角刻薄地一撇,声音不高,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人骨头缝里钻:“既进了这府里当奴才,就得认清楚自个儿的本分。主子们高兴了,你的日子才有盼头。

要是还端着那点子没用的心气儿……”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留下个意味深长的警告眼神,转身便走,没再多说半个字。

闻枝僵在原地,像被钉住了。嬷嬷的话狠狠扎进她心底那点残存的自尊,尖锐的耻辱感混着恐惧,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搅得她心口发闷。

另一边。

水榭阁楼上,谢衍懒洋洋地斜倚着朱漆雕栏。

午后温吞的阳光落下来,给他过于苍白的侧脸镀了层薄金,眉宇间那股子常年不散的阴郁病气,似乎被驱散了几分,露出底下清隽俊逸的轮廓。

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捻着书页,眼神却飘着,根本没落在字上。

两个心腹侍卫,谢玄和谢墨,木头桩子似的立在他身后,气息沉稳。

“谢衡……”谢衍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阁楼的寂静,“今日的药,按时喝了么?”

谢玄躬身回话:“回爷,属下刚去瞧过。大公子的咳疾……还是老样子,不见起色,医官说了,是当年逃亡路上落下的寒毒根子,难缠得很,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谢衍捻着书页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要不是姜帝那老东西想斩草除根,非灭了谢家满门,他和兄长何至于在亡命路上落得这般田地,一身病骨,苟延残喘?

他眉头锁紧,那股驱散的阴郁之气又沉沉地笼回俊秀的脸上。

冰冷的回忆像潮水般涌来,裹挟着冲天的火光、绝望的嘶喊,还有那逃亡路上,能把人骨头都冻碎的彻骨寒意……窒息感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那黑暗的泥沼快要将他彻底吞没时,一阵细弱、压抑的啜泣声,像根若有似无的丝线,猛地将他拽了出来。

他对声音的敏锐近乎野兽。目光瞬间如鹰隼般锁定了来源。

阁楼下,花圃边缘的阴影里,一个单薄的身影蜷缩着蹲在那儿,肩膀无声地耸动,脸深深埋进臂弯,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藏进那小小的身体里。

是她闻枝。

谢衍放下书卷,深不见底的黑眸沉沉地落在那个颤抖的影子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讥诮:“呵,果然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公主胚子,这点子风浪……就受不住了?除了哭,还会点别的么?”那语气,轻飘飘的,像在点评一件碍眼的废物。

身后的谢玄、谢墨顺着主子的视线望去。

谢墨咧嘴一笑,带着股粗粝的直白劲儿:“爷说得在理,瞧着弱不禁风的,跟那菟丝花儿似的,一碰就得碎。”

谢玄却微微蹙了眉,低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讲。小姑娘家家的……柔弱些也寻常。哭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反倒……”

他顿了顿,耳根子有点泛红,“……惹人疼。我家那没过门的小媳妇儿就这样,她一掉泪,我就……就什么招都没了。”

“疼?”谢墨嗤笑出声,“玄哥儿,你这眼光……啧啧,原来好这口软绵绵的小哭包?”

谢玄脸更红了:“你懂个屁!那是……”

“闭嘴!”谢衍蓦地冷斥,声音里淬着冰渣子。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尤其“小媳妇”那三个字,像根针,猛地戳中了他心里的刺。

管事嬷嬷今日才点破,闻枝颈间那枚被她刻意掩藏的风纹玉佩,竟是他母亲当年亲手系在尚在襁褓的“未来儿媳”脖子上的信物!

这层甩不脱的关系,让他心头无名火起,烦躁得不行。他抓起手边的书卷,毫不客气地就砸在谢玄脑袋上。

谢玄立刻噤若寒蝉,垂头退了一步。谢墨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挤挤眼。

花圃边的闻枝对此一无所知。她用力抹掉脸上的湿痕,深深吸了几口气,拼命压下心头的翻涌。家仇血恨未报,身陷这龙潭虎穴,光知道哭顶什么用?她得活下去,找到出路!

阁楼上,谢衍目力极佳,清晰地看到少女抬起的小脸。泪痕未干,眼眶和鼻尖都泛着脆弱的红,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浸透了山泉的黑曜石,明明盛满了无助,却又透着一股子倔强。

这副模样,没来由地让他想起一只雪白的小兔子,红着眼睛,瑟缩又纯然。

只见她站起身,迟疑地伸出手,指尖颤巍巍地探向一朵开得最盛的玫瑰,却在几乎触到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

这一幕引得谢墨忍不住低笑:“哈!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信了爷昨儿那套‘花肥’的鬼话?啧,蠢得怪招人疼。”

他指的是昨日谢衍为了震慑闻枝,故意说这玫瑰是用下人的血肉滋养才开得如此妖异。

谢墨话音刚落,谢衍周身的气压骤然冷冽如冰窟。

“谢墨。”他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明日自己去刑堂,领二十脊杖。”

谢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冻僵,肩膀垮了下来:“……是,爷。”他懊恼地垂下头,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谢玄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爷对这新来的小婢女的态度,瞎子都瞧出不对劲了。说她蠢?这不等于说爷自己眼瞎么?

花圃边,闻枝盯着那布满狰狞尖刺的玫瑰藤蔓,小脸上满是挣扎。

她当然知道直接用手去摘会是什么下场。可管事嬷嬷临走时那警告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心头,任何“耍小聪明”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作挑衅规矩,后果不堪设想。她更怕连累了锦书姑姑!

眼中决绝之色一闪而过。她猛地咬紧下唇,像是豁出去了,再次伸出手,不管不顾地一把攥住了那朵玫瑰的花茎!

“嘶……”尖锐的刺瞬间刺破了她细嫩的掌心,一滴鲜红的血珠迅速沁出,颤巍巍地滚落在深绿的枝叶上,红得刺眼夺目。

阁楼上,谢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少女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尖,掌心那抹刺目的鲜红,以及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那种为保护他人而甘愿承受的固执光芒……

旁人待她一分好,她便恨不能以命相护。

她的世界里,似乎还保留着一种他早已在无边黑暗里亲手碾碎、彻底遗忘的纯粹与干净。

这种碍眼的美好……

他心底那股熟悉的、想要摧毁一切的阴暗戾气,再次翻腾汹涌起来。

然而,看着她又一次毫不犹豫地将那只带血的手伸向另一朵玫瑰,仿佛那点痛楚根本不值一提。

谢衍紧抿的薄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冰冷刻薄的评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蠢到家了!就不会动动脑子?非要用手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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