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头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砸落,目标精准而冷酷——并非头颅,而是禁锢真相的鸟嘴面具!
“砰——咔嚓!”
刺耳的金属爆裂声在伤兵棚污浊的空气中炸开!坚硬的鸟喙瞬间扭曲变形,几块金属碎片如同被击碎的甲壳般迸射出去,深深嵌入潮湿的草垛。巨大的冲击力顺着面具传导,零感觉自己的颈椎像是被铁鞭狠狠抽中,眼前一黑,整个人被砸得向后踉跄,重重撞在支撑棚子的粗木柱上,震得头顶簌簌落下灰尘和干草。剧痛混合着眩晕,让他几乎窒息。
“按住他!掰开那碍眼的东西!”黑袍审判官首领(灰烬)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人类的温度。
几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瞬间攫住了零的双臂和肩膀,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另一双手则粗暴地抠进面具边缘变形的裂口,不顾他脸颊皮肉的撕裂痛楚,死命向外撕扯!
“嗤啦——”
伴随着皮肉被强行分离的粘腻声响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那副象征着“瘟疫医生”身份、隔绝了外界也囚禁了自我的沉重面具,被彻底扯离了他的脸庞!
冰冷、混杂着血腥、草药和霉味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带来一阵异样的刺痛。长期被禁锢的皮肤暴露在昏暗摇曳的火把光线下,苍白而脆弱。零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这突如其来的暴露感,但双臂被死死反剪,动弹不得。
灰烬审判官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如同两枚淬毒的冰锥,瞬间锁定在零的右眼位置——那里并非血肉之躯的眼睛。
暴露在浑浊光线下的,是一个冰冷的、非人的造物!
眼眶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仿佛被深度冻伤后的僵白色泽,甚至能看到下方若隐若现的、光滑冷硬的金属结构轮廓。而镶嵌其中的眼球,完全由一种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非自然的材料构成!它的形状比人眼更狭长,如同某种冷血爬虫类的竖瞳,此刻瞳孔处并非自然的黑色,而是如同最深沉的海底般凝固的幽蓝!瞳孔边缘,一圈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晕,正在微弱地、不祥地脉动着,如同心脏的搏动,每一次明灭,都与他右眼深处那冰冷搏动的频率完全一致!靠近太阳穴的位置,皮肤下方,隐隐透出几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金色纹路,仿佛某种活着的、冰冷的电路!
“异端造物!非人肢体!”灰烬审判官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每一个字都带着审判的份量,“‘熵痕’追猎标识……还有,”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金属,直视其核心,“你身上残留的‘虚数’宇宙的污染气息……来自‘归墟’的恶臭。”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极其隐晦、却又极其深沉的厌恶。
熵痕!归墟!这两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零的脑海中,那冰冷的电子合成女音如同被激活的警报,尖利地炸响!
“嗡——!”
右眼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骤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冷焰!剧烈的痛楚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零的整个意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百倍!
幻象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冲击:
冰冷的金属舱室,无数管线连接着他的身体,红光闪烁。冰冷的合成音宣告:“‘零号载体’记忆清除协议启动……植入‘瘟疫医生’身份模板……跃迁坐标:低熵宇宙L-7中世纪层……熵痕标记‘晶壁癌变体’已植入……”
巨大的环形控制中心,一个身材高挑、散发着绝对权威的身影(时骸?)声音穿透警报:“……观测到‘零号载体’在L-7层出现异常能量波动……非计划性记忆碎片激活……判定为高危污染源……清除指令……授权执行者:审判序列‘灰烬’……”
狭窄的手术台,强光刺眼。一只戴着白色橡胶手套的手拿着精密器械逼近他的右眼!无法抗拒的恐惧和意识被剥离的剧痛!模糊的低语:“……完美的‘晶壁探针’……虚数宇宙的坐标锚点……成为熵痕的‘眼睛’……”
“呃……啊……!”零的身体在粗暴的钳制下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他头颅后仰,脖颈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和意义不明的呜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起微弱的水汽。机械义眼的蓝光疯狂闪烁,将周围几张惊骇的面孔映照得如同鬼魅。
灰烬审判官冷眼旁观着零的痛苦挣扎,如同在评估一件损坏的精密仪器。“看来,‘晶壁探针’的植入,并非完全成功。”他的声音毫无波澜,“虚数污染在你体内产生了……未知的畸变。那些本该被彻底清除的‘冗余数据’……残留了下来。”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冰冷的黑色皮靴踩在潮湿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无形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没关系。审判所会……重新格式化。”
他再次抬起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掌心对着零的额头。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面具,而是零本身!是那只闪烁着不祥蓝光的、被污染和扭曲的机械义眼,是他脑海中那些“错误”的记忆碎片!审判官要强行闯入他的意识,将他彻底“清洗”成熵痕需要的、纯粹的“眼睛”!
就在那无形的精神力量如同冰冷铁砧即将压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嘿!当官的!吵吵个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沙哑、粗鲁、带着浓重睡意和极度不满的声音,如同破锣般突兀地在死寂的伤兵棚外炸响!声音似乎来自不远处通向地牢的幽深通道。
灰烬审判官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那毫无情绪的冰蓝瞳孔,第一次真正地转动,缓缓移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目光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被打扰的、冰冷的愠怒。
这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分神,对于零而言,却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在剧痛和记忆碎片洪流的冲击下,一股源自本能的反抗意志被瞬间点燃!并非源于“瘟疫医生”的软弱,而是来自那破碎记忆深处、某种对“格式化”的终极恐惧!
“不——!”
零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低吼!被反剪的双臂猛地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那不是肌肉的力量,更像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源于机械义眼深处幽蓝核心的能量脉冲!束缚他的护卫感觉像是抓住了一根烧红的铁棍,剧痛之下本能地松开了手!
零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向前扑出!目标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墙角那堆沾满污血的稻草——那里,散落着他被击碎的鸟嘴面具残片,以及那柄沉重的、沾着腐血的铁钩!
他的手指,精准地抓住了冰冷的铁钩手柄!
“拦住他!”灰烬的厉喝带着一丝意外。
护卫们反应极快,短剑出鞘,寒光直刺零的后背!但零的动作更快,更决绝!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试图格挡,只是借前扑之势,猛地将铁钩尖锐的钩尖,狠狠扎向自己暴露在外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机械右眼!
“噗嗤!”
并非血肉被撕裂的闷响,而是一种更怪异的、如同金属刺入某种粘稠凝胶的声音!钩尖深深没入那冰冷的机械结构,幽蓝色的光芒瞬间被污血和金属碎屑遮蔽,迸发出一片刺眼的电火花!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物理剧痛和精神灼烧的恐怖冲击席卷了零的全身!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冰冷刺骨。
坚硬。
潮湿。
零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余波中沉浮。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石地,凹凸不平,硌得骨头生疼。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霉味、陈年血迹、排泄物和铁锈的污浊气味,如同粘稠的液体,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然后是听觉——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似鬼非人的惨嚎,如同钝刀刮过神经,更添阴森。
他艰难地睁开唯一能视物的左眼。视野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遭。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三面是冰冷、厚重、布满湿滑苔藓和可疑暗色污渍的粗糙石墙,唯一的一面是手臂粗细的铁条栅栏。栅栏外,是一条同样狭窄、深不见底的幽暗通道。唯一的光源来自通道尽头高处墙壁上一个拳头大小的通风口,透进来一丝被灰尘和黑暗稀释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惨淡天光,勉强勾勒出牢笼的轮廓。
他被扔在地牢最底层,通常被称为“黑牢”的区域,专为最危险的囚犯准备。
他试着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尤其是后颈和右眼位置,传来钻心的剧痛。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右脸——那里一片狼藉。凝固的血痂混合着泥土和草屑,覆盖在脸颊上。而原本镶嵌机械义眼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剧烈疼痛的、深陷的坑洞,边缘的皮肤焦黑翻卷,触目惊心。铁钩的粗暴破坏,不仅重创了那非人的造物,也几乎毁掉了他的半边脸。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所经历的暴行和付出的代价。那只冰冷的、不断搏动的“眼睛”暂时沉寂了,但代价是右眼处一片空洞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苦。
“呵……醒了?”一个沙哑、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声音突然从对面牢房的黑暗中响起,打破了死寂,“动静不小啊,鸟嘴医生。或者,该叫你……‘零号’?”
零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挣扎着坐起身,循声望去。
对面的牢房同样被粗大的铁栏封锁,但内部空间似乎比他的稍大。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轮廓靠墙坐着,姿态极其随意,甚至有些慵懒。当零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过去时,那轮廓动了动,仿佛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接着,一只眼睛猛地贴到了对面牢笼的栅栏缝隙上!
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啊!
浑浊、布满血丝,瞳孔却异常锐利,仿佛淬火的刀锋,带着一种饱经世故、看透一切的凶悍和……玩世不恭!这眼神穿透了污浊的空气,精准地落在零血肉模糊的右眼窝上,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惊惧,只有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兴趣。
“你是谁?”零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邻居。”对面的人影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身体在阴影中微微晃动,带动了沉重的锁链哗啦作响,“一个……对‘熵痕’和‘归墟’同样不怎么陌生的邻居。”他顿了顿,浑浊的独眼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一件稀奇的物品,“用铁钩自毁‘晶壁探针’?够狠,也够蠢。熵痕的烙印要是这么容易摆脱,审判所那帮黑乌鸦早就失业了。不过……也很有趣。告诉我,当那根钩子扎进去的时候,‘祂们’……有没有尖叫?”
零的瞳孔骤然收缩!对方不仅知道熵痕,知道归墟,甚至知道“晶壁探针”!这个神秘的囚犯,绝非普通的罪犯!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更重要的是——他是敌是友?
零沉默着,没有回答。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靠在冰冷刺骨的石壁上,努力维持着清醒。灰烬审判官最后那冰冷的话语和意图“格式化”的恐怖意图,如同噩梦般萦绕不去。机械义眼的毁灭似乎暂时隔绝了熵痕的远程干涉和那不断涌现的幻象碎片,但也切断了他与那个冰冷电子声源最后的、扭曲的联系。此刻的他,如同漂浮在黑暗虚空中的碎片,既不属于那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时骸”宇宙,也不属于这个充斥着瘟疫、灰墙和审判所的腐朽中世纪地狱。他被困在夹缝里,失去了“眼睛”的功能,却获得了……短暂的、代价惨重的喘息?
“不想说?”对面的囚犯似乎并不意外,又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审判所把你扔进这不见天日的黑牢,而不是立刻送上火刑架,就说明‘灰烬’那家伙还没放弃。你的‘晶壁探针’虽然毁了,但你的脑子……还有你身上残留的‘虚数坐标’,对他们来说,依然是值得榨取的‘资源’。等着吧,很快,你就会怀念刚才那根铁钩带来的痛楚了。”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锁链拖地的刺耳刮擦声。两个身材高大、穿着灰色囚衣、脸上蒙着只露眼睛的皮质面罩的看守出现在栅栏外。他们眼神麻木而冰冷,腰间挂着一大串沉重的黄铜钥匙,随着走动发出单调的撞击声。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一个肮脏的木桶,散发着刺鼻的馊味。
开锁的看守动作粗鲁,巨大的钥匙在锁孔里粗暴地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栅栏门被猛地拉开,撞在石壁上发出“哐当”巨响。
“吃饭了,杂种!”拎着木桶的看守将桶往零的牢房地上一扔,浑浊的、漂浮着不明杂物的污水溅了一地,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桶里只有几块硬得像石头、沾满沙砾的黑面包。
零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怎么?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医生?”一个看守被他的眼神激怒,骂骂咧咧地弯腰钻了进来,带着浓重体臭和劣质酒气的庞大身躯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一只穿着厚重皮靴的脚带着风声,狠狠踹向零蜷缩的身体!
“砰!”
零被踹得闷哼一声,身体撞在石壁上,右眼窝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给脸不要脸!”看守啐了一口,将木桶踢翻在地,浑浊的污水流得到处都是,“舔干净!在审判官大人想起你之前,这就是你活命的粮食!”
栅栏门再次被重重锁上。脚步声远去,只留下浓重的恶臭和零粗重的喘息。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左眼透过栅栏,望向对面牢房的阴影。黑暗中,那只浑浊而锐利的独眼,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零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摊污秽的馊水和沾满污物的黑面包。看守的话如同毒蛇,缠绕上心头。灰烬不会放过他。自毁“晶壁探针”只是拖延,而非解脱。审判所的黑袍人迟早会再次降临。他们需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脑中残留的“冗余数据”,是他身上可能存在的“虚数坐标”。下一次,等待他的,恐怕就不是钉头锤,而是能彻底摧毁意识、将他变成一具空洞容器的刑具。
他是什么?幻象碎片中,冰冷的舱室、清除协议、被植入的“瘟疫医生”身份……他是“零号载体”,是熵痕投放到这个低熵宇宙L-7层的“晶壁探针”,一个被强行塞入虚假记忆的工具。
他为什么在这里?为了“观测”?为了锚定“虚数宇宙”的坐标?为了那座正在崩塌的灰墙——那个被称为“遗忘之冢”的裂隙?
他该做什么?是继续扮演一个等待被“格式化”的工具?还是……
零沾满血污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身下冰冷潮湿的石缝。黑暗中,他仅存的左眼深处,一丝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亮起。那不再是机械义眼的冰冷幽蓝,而是属于他自己的、带着血肉温度的、名为“求生”的火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牢房那片深沉的黑暗,投向那只隐藏在阴影里的、浑浊而锐利的独眼。
“你……”零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决绝的探询,“……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地牢深处,只有锁链轻微的晃动声,和远处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呜咽的回响。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将两个囚徒,连同他们各自背负的秘密与绝望,一同吞没。只有零那血肉模糊的眼窝里,残留的、源自“晶壁探针”核心的幽蓝光点,如同垂死的星火,在绝对的黑暗深处,微弱地、顽强地……搏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