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场设在将军府后院,一片开阔的空地上铺着平整的青石,四周立着几排兵器架,晨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洒下来,落在众人身上。
昭未眠站在一众公子哥中间,月白色的身影格外显眼。那些公子多穿着各色锦袍,虽也想摆出几分英气,却难免带着些锦衣玉食养出的散漫,唯有她,身姿亭亭,即便混在人群里,也像株临风的玉兰,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今日第一课,扎马步。”负责带教的士兵声音洪亮,他是裴砚川从军营里挑来的老兵,身姿如松,语气严肃,“马步是根基,站稳了,日后学什么都快。都看好了——”
他说着,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屈膝下沉,腰背挺直,稳稳地扎在那里,如同一尊铁塔。
“照我这个样子,腰背挺直,膝盖不超过脚尖,双臂平举,坚持一炷香。”
公子们纷纷跟着学,一时间,武场上歪歪扭扭站了一片。
昭未眠仔细看着老兵的动作,依葫芦画瓢地沉下身子,才刚站稳,就听见身侧传来萧景曜的笑声。
“未眠,你这姿势倒是像模像样。”太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红透的苹果,竟轻轻放在了她的头顶,“来,试试这个,若是能坚持到最后不掉下来,皇兄便把你上次想要的那柄玉如意给你。”
昭未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一动苹果就掉了。她瞪着萧景曜,眼底满是不满——哪有这样捉弄人的!
可头顶的苹果沉甸甸的,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只能用眼神控诉:皇兄太过分了!
萧景曜被她那副气鼓鼓又不敢动的样子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稳住。”
此时,裴砚川正陪着萧景曜走到场边的凉棚下,那里早已摆好了茶桌。
他看着昭未眠头顶着苹果,一脸紧张地扎着马步,眼角的朱砂痣随着细微的动作轻轻颤动,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生动。
“殿下倒是会为难公主。”裴砚川端起茶杯,淡淡开口。
萧景曜笑了笑:“这丫头从小就娇惯,让她吃点苦头也好。”话虽如此,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妹妹,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武场上,老兵正来回巡视,见有公子姿势松懈,便上前用木棍轻轻一敲:“腰背挺直!腿再沉些!”
昭未眠咬着牙,额角渐渐渗出细汗。起初还觉得新奇,可片刻后,双腿就开始发酸,膝盖像是灌了铅,手臂也越来越沉。
头顶的苹果仿佛有千斤重,她只能死死盯着它,不敢有丝毫晃动。
阳光慢慢升高,夏末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身上的燥热。一炷香的时间,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有几个公子已经撑不住,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引来旁人的低笑。
昭未眠也快撑不住了,视线开始发花,只觉得苹果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偷偷往凉棚的方向瞥了一眼,正看见裴砚川端着茶杯,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挺直了腰背,重新稳住姿势。绝不能在他面前丢脸!
凉棚下,裴砚川看着她明明快撑不住,却偏要咬牙坚持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位公主,倒是比他想象中更倔强些。
萧景曜也看在眼里,嘴角的弧度柔和了几分——这丫头,总算有点不服输的劲头了。
终于,老兵高喊一声:“时间到!”
昭未眠几乎是瞬间就松了力,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诗穗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头顶的苹果“咚”地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她喘着气,揉着发酸的腿,看向凉棚的眼神里,满是对萧景曜的“怨念”。
而裴砚川看着她那副又气又累、却依旧挺直脊背的样子,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一上午的时光,几乎都耗在了扎马步上。歇了不过一刻钟,老兵便又吹响了集合的哨声,公子们哀嚎着起身,昭未眠也咬着牙站了起来——双腿早已酸得像不是自己的,可一想到往后天天能来这儿,能见到那个人,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她悄悄往凉棚的方向瞥了眼,裴砚川正站在那里与几个副将说着什么,玄色的身影在阳光下立得笔直。
昭未眠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跟着众人再次扎下马步。这一次,她格外用心,连老兵路过时都多瞧了她两眼,眼神里带了几分赞许。
一上午练下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收功时,老兵拿着名册挨个儿点评,轮到昭未眠时,他顿了顿,在她名字后面稳稳画了个“甲”。
“公主殿下底子不错,肯下苦功。”老兵难得多说了一句。
昭未眠心里偷偷乐了,刚想松口气,就被头顶的烈日晒得晃了晃神。已近正午,太阳毒辣辣地悬在头顶,晒得青石地面发烫。
不少公子哥早已撑不住,三三两两地瘫坐在树荫下,有的甚至直接躺在了地上,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子弟的体面,活脱脱一副摆烂模样。
唯有几个出身将门的,比如镇北侯家的公子,还能稳稳站着,显然是从小练过的。
“累坏了吧?”萧景曜走过来,自然地抬手给她揉着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正好缓解了几分酸胀,“早说让你别来遭这份罪。”
昭未眠舒服地眯起眼,刚想抱怨两句,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摇着一把玉骨折扇,正含笑望着她。不是四哥萧景珩是谁?
“四哥!”昭未眠又惊又喜,连忙挣开萧景曜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萧景珩是丽贵妃苏婉宁的儿子,比昭未眠大五岁,性子温润如玉,从小就最疼这个妹妹,宫里谁都知道,昭阳公主的身后,总站着个护短的四皇子。
“慢点跑,仔细脚下。”萧景珩连忙伸手扶住她,笑着用扇子给她扇着风,语气里满是宠溺,“刚在外面就听说你在这儿学武,还得了个‘甲’?我们未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四哥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哪有……”昭未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就是瞎练的。”
“可别谦虚。”萧景珩捏了捏她的脸颊,目光扫过她微微发颤的腿,眉头微蹙,“看你这腿抖的,肯定累坏了。走,四哥带你去吃点东西,我让御膳房备了你爱吃的冰镇银耳羹。”
萧景曜走过来,看着这兄妹俩,无奈道:“你倒是会赶时候,一来就想把人拐走?”
“太子皇兄这话说的。”萧景珩笑着拱手,“我这不是心疼妹妹嘛。再说了,这日头正毒,也该歇晌了,总不能真把公主当士兵操练。”
昭未眠拉着萧景珩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四哥,你怎么来了?”
“母妃听说你要学武,担心你吃不了苦,非让我来看看。”萧景珩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凉棚下的裴砚川,微微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不过看你这样子,倒是比我们想的强多了。”
昭未眠心里甜滋滋的,有哥哥撑腰,连腿酸都好像减轻了几分。
她抬头看向裴砚川的方向,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那人眼神里似乎没什么情绪,却让她心头又是一跳。
阳光正好,蝉鸣声声,武场上的喧嚣与树荫下的微凉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