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1 / 1)

冰冷的水兜头泼下,昭未眠猛地呛咳着睁开眼。

后脑勺的钝痛还在蔓延,视线里一片模糊,只看清自己被捆在冰冷的石柱上,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

周遭是间破败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稻草的气息,几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男人围在面前,眼神里淬着狠戾。

为首的男人颧骨高耸,下巴上留着杂乱的胡茬,他手里还攥着空水桶,恶狠狠地瞪着她:“醒了?昭宁长公主,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昭未眠咳掉嘴角的水珠,声音发颤却依旧带着公主的矜贵:“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掳掠皇家贵女,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满门抄斩?”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踹向旁边的木箱,木板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老子早就没家了!我爹当年跟着裴将军上阵,被北狄的箭射穿了肺,躺在帐棚里没药治,眼睁睁看着他咳血咳到断气!那时候朝廷在哪?公主殿下在哪?”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嘶吼:“我们全家为了守这破城,啃了三个月树皮,我娘饿死的时候,怀里还揣着给我留的半块草根!现在仗打完了,你们想起施舍了?一碗粥,二两银子,就想抵消我们的血海深仇?”

昭未眠被他眼中的绝望刺得心头一窒,那些她昨日看到的苦难,此刻化作具象的利刃,狠狠扎进她心里。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既然朝廷不在乎我们的死活,”男人的目光扫过她凌乱的衣襟,眼底燃起疯狂的火焰,“那就让皇帝老儿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弟兄们,这金枝玉叶的公主,咱们也开开眼!”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男人顿时露出淫邪的笑,搓着手围了上来。

粗糙的手指抓住昭未眠的衣袖,“刺啦”一声,月白色的襦裙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水绿色的肚兜,绣着的并蒂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放开我!你们这群反贼!”昭未眠疯了一样挣扎,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水渍滚落,砸在胸前的衣襟上。

她拼命扭动手腕,腕间的玉镯撞到石柱上,“啪”地一声碎成几截,尖锐的碎片划破了掌心,渗出血珠。

污言秽语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有人的手已经摸到她的脖颈,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发抖。

她闭上眼,绝望地想,或许今日真的要栽在这里了——就在这时,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抓着她的手被一股巨力甩开,紧接着是几声惨叫和骨骼断裂的脆响。

一件带着皂角香的外袍猛地罩在她身上,将撕裂的衣襟严严实实盖住。昭未眠浑身一颤,睁开眼,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

裴砚川就站在她面前,玄色劲装沾着尘土和血迹,手里还攥着柄染血的剑,方才围上来的几个男人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惊怒,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将军……”昭未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

被撕开的衣衫下,肌肤还残留着被触碰的寒意,可身上的外袍却带着他的体温,烫得她心口发疼。

裴砚川没说话,只是迅速砍断她身上的绳索。她腿一软,直直往地上倒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

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身体却抖得厉害,破碎的玉镯碎片还攥在掌心,血珠染红了他的衣襟。

“别怕,我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低头时,能看到她哭得通红的眼角,还有被泪水冲花的、眼下那枚依旧艳红的朱砂痣。

那一刻,他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与后怕,几乎要将他自己淹没。

仓库外传来士兵的脚步声,裴砚川却没动,只是用外袍将她裹得更紧,抱着她转身往外走。

阳光透过仓库的破窗照进来,落在他紧绷的侧脸和她颤抖的睫毛上,那些污言秽语和绝望,终于被隔绝在身后。

昭未眠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闻着那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方才的恐惧、屈辱和委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尽数化作了泪水。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昭未眠的哭声闷在裴砚川的衣襟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没说一句话,只是手臂收得更紧,大步穿过仓库外的混乱,径直走向停在巷口的马车。

玄色外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却盖不住怀里人压抑的哽咽。

掀开车帘的瞬间,他小心地将她护在怀里,避免碰到车壁。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他让她半靠在自己肩头,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指腹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才发现她不仅在哭,浑身都在发抖,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幼鸟。

“别碰……”昭未眠忽然抓住他的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猛地侧过脸,用力搓着自己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方才被触碰过的寒意,

“脏……这里脏了……”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白皙的脖颈很快泛起几道红痕。

“别搓了。”裴砚川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沉稳。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疼惜。

他的声音像一剂镇定剂,昭未眠的动作顿住了,眼泪却流得更凶,豆大的泪珠砸在他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她不再挣扎,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将脸埋得更深,仿佛这样就能躲开方才那些可怕的画面。

马车一路疾驰回客栈,停在门口时,裴砚川没等侍从过来,直接抱着她下车。

路过的伙计见了这光景,吓得连忙低头,不敢多看——镇国将军怀里的长公主,衣衫凌乱,青丝散了满背,脸上还挂着泪痕,实在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上了二楼,刚到房门口,就见诗穗正红着眼圈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都绞得变了形。

看见裴砚川抱着昭未眠过来,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通跪倒在地:“公主!您没事吧?都是奴婢的错,没看好您!”

“快去准备热水,要烫的。”裴砚川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却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他抱着昭未眠跨过门槛,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锦被柔软,却衬得她愈发单薄,散开的长发铺在枕头上,像一汪破碎的墨。

诗穗这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热水!快备热水!再拿套干净的寝衣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裴砚川刚要起身去叫侍从守在门外,手腕却被猛地抓住。

昭未眠睁着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下的朱砂痣被泪水浸得又红又亮。

她抓着他的力道很大,指节都泛了白,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别走……”

裴砚川的脚步顿住了。

他低头看着她。她的襦裙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水绿色的肚兜边缘,方才被他用外袍盖住的地方,此刻又隐约可见;

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沾着灰尘,有几缕甚至缠在了她颤抖的指尖;最让人揪心的是她的眼神,像迷路的孩子,充满了恐惧和依赖。

“我不走。”他最终还是坐回床边,声音放得很轻,“就在这里守着。”

昭未眠这才松了口气,却没松开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她的掌心还有玉镯碎片划破的伤口,血珠已经凝固,在他深色的袖口上留下一点暗红的印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诗穗端着热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公主半靠在床头,死死抓着裴将军的手,眼泪已经止住,却依旧睁着眼睛不敢睡;

而那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镇国将军,竟就那样坐着,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公主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

诗穗轻手轻脚地放下铜盆,将干净的寝衣放在床边,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替他们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铜盆里的热水冒着袅袅热气。裴砚川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轻声道:“先擦擦身子吧,会舒服些。”

昭未眠没动,只是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他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帮她解开外袍的系带,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当外袍滑落,露出她撕裂的襦裙时,他的眸色沉了沉,转身从铜盆里拧了块温热的帕子,避开那些破损的地方,轻轻擦拭她的脸颊和手臂。

帕子的温度熨帖着皮肤,昭未眠的颤抖渐渐平息了。

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神情,忽然觉得,那些可怕的画面似乎真的在后退,被眼前这抹沉稳的身影挡在了外面。

“裴砚川……”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还有些发颤。

“嗯?”他抬头看她。

“别离开我视线。”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固执。

裴砚川放下帕子,点了点头,指尖在她未受伤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好,我就在这里。”

直到诗穗端来安神汤,昭未眠才在他的注视下,握着他的手慢慢闭上眼。

睫毛上的泪珠终于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这一次,却不再滚烫,只留下一点微凉的湿意。

裴砚川坐在床边,看着她终于睡去,却依旧不敢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眼下的朱砂痣上,像一颗被泪水浸润过的红珊瑚,脆弱,却又带着惊人的生命力。

他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猎场初见的那一眼起,就早已在心里生了根。

最新小说: 安华王府的姑娘们 我重生回来定不负你 长公主要造反 穿越古代圆个梦 而后言 妖帝哪里跑之这个媳妇有点拽 残札 你是沙漠中的移动绿洲 她不见你了 明澈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