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丹炉秘影(1 / 1)

四更梆子穿透雾霭时,林栖梧的指尖已陷进炼丹房铜锁旁的蜡油里。那层带着龙涎香的蜡膜裹着北静王特有的熏香,与三日前薛蟠小厮腰间香囊的气味如出一辙。她刻意踩着前日更夫的脚印前行,每一步都精准落在旧痕中央,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很快被卷地风抹平,像从未有人踏足过这片贾府西北角的禁地。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在覆满蛛网的朱漆门上投下晃动的剪影,恍若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推开虚掩的木门,腐木特有的霉味混着刺鼻硫磺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作呕。七零八落的陶炉上凝结着暗红锈迹,细看竟有细碎的齿痕嵌在炉壁凹陷处,仿佛曾有人用牙齿啃噬过这些青铜器皿。正中央的九转丹炉足有两人高,炉身刻满扭曲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随着视线移动,那些符号竟似活物般缓缓蠕动。当指尖触到炉底缝隙的瞬间,林栖梧的心脏猛地收缩——半块麒麟纹碎玉卡在锈蚀的青铜接缝里,边缘磨损的弧度与母亲紫檀匣中玉簪残片严丝合缝,碎玉表面还沾着暗红斑点,不知是锈迹还是干涸的血迹。

“比我预想的早来三炷香。“宝钗的声音从阴影中飘来,白斗篷扫过门槛积雪,银丝绣边在月光下泛着冷芒,与雪上一枝蒿箱子里的线头材质完全相同。她手中鎏金暖炉正缓缓渗出雪上一枝蒿特有的苦涩气息,炉盖缝隙里飘出的青烟在两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网,“知道这丹炉下埋着什么吗?三年前你娘在这里,用这九转丹炉炼出了能解冷香丸的药,可惜...“

林栖梧攥紧碎玉,棱角刺破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是你们害死她!“

“害死她的是好奇心。“宝钗突然轻笑,暖炉盖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她以为偷了冷香丸配方就能救人?却不知那配方本身就是毒——用林家血脉做药引,才能炼出真正的牵机引。“她伸手掀开炉身一块松动的青铜片,里面刻着的蝇头小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七月初七,以心头血饲炉...这是你娘的笔迹,可惜没等炼成就被北静王的人发现了。“

“住口!“柳叶刀出鞘的寒光映出宝钗瞳孔里晃动的倒影,林栖梧突然愣住——对方耳后那抹朱砂痣,形状大小竟与自己分毫不差,只是被脂粉刻意晕染得极淡。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白虚子曾说母亲生她时早产,而此刻宝钗眼角的细纹、说话时习惯性的抿唇动作,都与记忆中母亲的影子渐渐重叠。

宝钗仿佛没看见刀锋,反而倾身向前,鬓边白茉莉落在林栖梧手背上:“以为耳后朱砂痣是天生?那是冷香阁选药引的标记。当年你娘为救你,请白虚子点了这痣,让你能混进冷香阁查真相...“她突然压低声音,呼出的气息带着冷香丸特有的药味,“可惜她算错了,北静王要的不是解药,是能让他长生的血丹。而我们,就是那最后的药引。“

破空声骤然响起,柳湘莲撞破窗户冲进房内,肩头插着的箭支带倒钩,箭羽上的桂花徽记还在滴血:“快走!他们带了连弩!“话音未落,十几个黑衣人破墙而入,薛蟠挥舞的铁链扫过丹炉,青铜表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链钩上挂着的染血布料,正是紫鹃常穿的水绿色比甲。布料边缘还绣着半朵残荷,那是林栖梧亲手所绣。

“小贱人!你丫鬟已经招了!“薛蟠的铁链缠住林栖梧的刀,力道大得让她虎口发麻,“她交代说你每晚都往老太太院里跑,想偷那本记着冷香阁账目的《金玉簿》!“林栖梧的余光瞥见宝钗唇角扬起的弧度,终于明白这是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从议事厅的对峙,到荷花池的“证据“,每一步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柳湘莲拽着她退向丹炉后方,长剑劈开飞来的暗器:“东南角有密道!紫鹃三个月前就挖好了!“他靴底踢在炉底机关,青石板翻转露出黑黢黢的通道,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快进去!我断后!“林栖梧转身时,看见柳湘莲后背又中一箭,箭矢没入大半,鲜血浸透他的青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黑色。

密道里潮湿的泥土墙上刻着紫鹃特有的歪扭字迹:“冷香阁侍卫右耳后有梅花刺青“。林栖梧摸着这些刻痕往下走,指尖突然触到凸起的箭头标记。前方传来微弱的火把光,刚要探头,就听见熟悉的哭喊刺破黑暗:“姑娘快走!别管我!“那声音带着哭腔,还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紫鹃被按在雪地里,薛蟠的靴底碾着她手腕,骨骼错位的声音混着压抑的呜咽。她怀里死死护着的布包渗出暗红血迹,包角露出的《金玉簿》字样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黄。“放开她!“林栖梧挥刀冲上前,却被薛蟠侧身躲过,铁链擦着她脖颈扫过,带起几缕发丝。铁链末端的铁钩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正好,两个药引一起抓!“薛蟠掏出的瓷瓶泼出幽绿液体,落在雪地上瞬间腾起青烟,“这化骨水是北静王赏的,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奴才!“紫鹃凄厉的惨叫撕裂夜空,林栖梧目眦欲裂,正要扑过去,却被一股大力拽到身后。宝玉胸前的通灵宝玉迸发刺目蓝光,映得他苍白的脸如同鬼魅:“薛蟠你敢!“他的锦袍被铁链撕开,露出里面绣着并蒂莲的红肚兜,布料已被鲜血浸透——是刚才为护紫鹃受的伤。

“表弟,你要护着这杀母仇人?“薛蟠的铁链指向林栖梧,“她娘偷冷香丸配方,害死多少人?你以为她来查账?她是来挖林家祖坟炼药的!“宝玉突然狂笑,笑声惊飞树梢寒鸦:“我娘的死,老太太的病,府里这些年的怪事,哪件离得开你们薛家?“他掏出半块玉佩与林栖梧的碎玉拼合,完整的麒麟纹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这是从老太太枕头下找到的,背面刻着冷香阁!你们以为能把贾府当炼丹炉?“

林栖梧这才看清,麒麟玉佩腹内藏着极薄的绢纸,金线绣着的冷香阁地图上,九转丹炉处被标成猩红圆点,旁边蝇头小楷写着:“血丹成,需以双生花为引“。她猛然抬头,与宝钗的目光相撞——对方耳后的朱砂痣在火光中格外刺眼,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双生劫“究竟何意。原来她们是双生姐妹,而冷香阁的阴谋,竟要以她们的生命为代价。

“看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清楚了。“北静王的声音裹着寒气传来,玄色蟒袍上的金线绣纹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他腰间玉佩与宝玉手中的麒麟纹严丝合缝,身后侍卫齐刷刷露出右耳后的梅花刺青,“既然如此,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随着他抬手示意,数十支淬毒箭矢破空而来,箭头泛着与刘三七窍流出的相同乌黑色泽。箭矢破空声呼啸,有几支擦着林栖梧的衣角飞过,钉入身后的墙壁,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柳湘莲突然吹响竹哨,暗处跃出的黑影与侍卫缠斗在一起。他拽着林栖梧往贾母院方向狂奔:“紫鹃说《金玉簿》藏在老太太床板下!拿到就能扳倒北静王!“宝玉紧随其后,通灵宝玉的蓝光在雪地上劈开血路,铁链擦过他手臂时,他竟反手抓住链头,生生将薛蟠拽得踉跄。薛蟠恼羞成怒,挥舞铁链疯狂攻击,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黑色的弧线,带起阵阵腥风。

贾母院方向火光冲天,林栖梧冲进卧房时,正见周瑞家的举着刻有“薛记“的烛台往床板泼油,油壶里散出的雪上一枝蒿粉末混着浓烟弥漫全屋。“果然是你!“柳叶刀挑飞烛台的瞬间,林栖梧瞥见对方袖中露出的桂花纹匕首,与议事厅那晚薛姨妈贴身丫鬟的配饰一模一样。周瑞家的见事情败露,突然扑向王熙凤,匕首却被轻松格开。

“是薛姨妈让我干的!“周瑞家的尖叫着,“她说烧了账簿,北静王就保薛家富贵!老太太药里早加了料,活不过今晚!“话音未落,她脖颈突然飙出血柱——薛蟠的铁链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链钩穿透咽喉时,还勾出半截带着桂花纹的帕子。鲜血喷溅在墙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形成一幅诡异的图案。

林栖梧掀开床板,紫檀匣里的《金玉簿》泛着陈旧的黄。第一页记载着:“嘉靖三十年,采林家女婴一名,用作药引“。翻到中间,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血丹需双生花心头血同炼,若二人血脉相连,可解此毒...“。最后一页夹着的绢布上,画着两个耳后有朱砂痣的婴孩,旁边批注着:“吾女栖梧,切记寻亲“。绢布边缘还留着几滴暗红的泪痕,不知是母亲何时所留。

“原来如此。“宝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握着染血的匕首,脚下踩着紫鹃残破的比甲,“我是你娘送走的长女,她以为这样能保你平安,却不知北静王要的是一对。“她逼近两步,耳后的朱砂痣在火光中清晰可见,“冷香丸里的雪上一枝蒿,是为了养你的血,让它更适合炼药。这些年,我看着你在贾府里生活,既想保护你,又怕你发现真相...“宝钗的声音哽咽,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柳叶刀当啷落地,林栖梧想起白虚子说母亲当年生的是双胞胎,想起这些年宝钗看自己时复杂的眼神,终于明白为何冷香阁的人始终未对她下死手——她们需要一对完整的“双生花“。而宝钗,这个一直以来的对手,竟然是自己的亲姐姐。

“姐姐...“林栖梧轻声呼唤。

“别叫我姐姐!“宝钗的匕首抵住她心口,声音带着哭腔,“我偷练解药,杀夏金桂灭口,都是为了活下去!可你偏要回来查真相!现在北静王就在外面,我们谁也活不了!“宝钗的泪水滴落在林栖梧手背上,滚烫而沉重。

宝玉突然挡在两人中间,通灵宝玉的蓝光将三人笼罩:“我不会让你们有事。“他掏出的瓷瓶里,暗红液体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光,“这是白虚子的换血丹,能暂时改变血脉气息“。宝玉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却透着坚定。

院外传来北静王的怒吼:“给我搜!掘地三尺!“王熙凤突然揪住周瑞家的尸体扔向门口:“快说账簿扔荷花池了!不然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待惨叫声消失在夜色中,她扯开衣柜暗门,露出通往后山的密道,“快走!白虚子在那里等你们!“王熙凤的眼神中难得露出一丝担忧,她的发簪有些歪斜,显然在刚才的混乱中也经历了一番打斗。

林栖梧接过她塞来的刻凤玉佩,触到上面未干的血迹。王熙凤转身将火把掷向床幔,火舌瞬间吞没整间屋子:“拿着这个去找他,他知道所有事!“火光中,她的身影与墙上母亲的画像渐渐重叠,林栖梧这才惊觉,两人眼角的泪痣竟生在同一位置。而画像中的母亲,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欣慰,又带着无尽的忧虑。

暗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霉味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宝玉将换血丹分成两份,瓷瓶在幽暗中泛着诡异的暗红:“快服下,药效只有三个时辰。“他自己却将瓷瓶收入怀中,握紧通灵宝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去引开追兵,你们往竹林跑,柳湘莲在那里接应。“宝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神中满是决绝。

林栖梧抓住他的手,碎玉硌着两人掌心:“我等你。“

宝玉的笑容比火光更灼人,却掩不住眼底的悲伤:“莫失莫忘。“他轻轻拍了拍林栖梧的手,转身消失在暗道尽头。

暗门闭合的瞬间,外面传来他撕破喉咙的呐喊:“北静王!《金玉簿》在我手里!“紧接着是铁链与宝玉的碰撞声,夹杂着刀剑相击的铮鸣。通灵宝玉的蓝光穿透门缝,照在雪地上,晕染出巨大的红梅形状,像极了那年他在潇湘馆为她折的朱砂梅。而这一次,那红梅仿佛带着血色,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宝钗突然拽起林栖梧往暗道深处跑,怀里的《金玉簿》被冷汗浸透,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母亲的字迹在跑动中哗啦作响,最后一页的批注被泪水晕开:“双生花开,血丹自破“。林栖梧望着姐姐凌乱的鬓发,发间还沾着不知何时染上的血迹,终于读懂母亲临终前攥着半块玉佩的深意——她们不是彼此的劫数,是破解二十年阴谋的钥匙。而此刻,她们必须活下去,才能为母亲报仇,为所有受害者讨回公道。

雪越下越大,后山竹林在风中发出呜咽,宛如无数冤魂在泣诉。柳湘莲浑身浴血地守在马车旁,剑上的血顺着刃口滴落在雪地上,绽出一朵朵刺目的红梅。车帘上绣着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栩栩如生,却被溅上的血点破坏了原本的祥和。“快上车!追兵被宝玉引去前山了!“他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口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伤口处的皮肉翻卷,透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是中了某种邪术,“北静王身边有会邪术的人,我们得尽快离开!“柳湘莲的声音虚弱却急切,他的眼神中透着疲惫,但依然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林栖梧最后回望贾府方向,那里的火光已被大雪吞噬,只剩下零星几点如鬼火般的暗红。偶尔有爆竹声穿透夜幕——是宝玉按约定燃放的信号,每一声炸响都像在她心上重重敲击。她摸出怀中拼合的麒麟玉佩,触手温润,却仿佛还残留着宝玉掌心的温度。马车启动时,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宝钗正在仔细翻看《金玉簿》,烛火映着她专注的眉眼,林栖梧突然发现,姐姐耳后的朱砂痣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自己相同的梅花印记。这印记,或许是命运的另一种暗示,也或许是新的开始。

晨雾漫过山脊时,马车停在白虚子的药庐前。老药师拄着桃木杖立在门口,身形比上次见面更加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身后的药架上,晾晒着与母亲留下的配方完全相同的草药,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看见两人耳后的印记,白虚子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药庐深处:“你们母亲临终前,让我转告一句话——双生合璧之日,便是冷香成灰之时。只是......“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墨花,“北静王手中握着更可怕的东西,当年你母亲拼死毁掉了半卷《血丹秘录》,可另一半......“白虚子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中满是忧虑和恐惧。

东方既白,林栖梧与宝钗并肩站在药庐前,看着初升的太阳将积雪染成血色。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显然是北静王的追兵仍在搜索。林栖梧握紧姐姐的手,掌心的碎玉与麒麟玉佩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竹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曲调正是那年宝玉在潇湘馆为她吹奏的《葬花吟》,只是末尾多了段从未听过的旋律,如泣如诉,像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而药庐之内,白虚子颤抖着打开一个尘封多年的檀木盒,里面躺着半卷残破的古籍,封皮上“血丹“二字赫然在目,只是边角已被火烧得焦黑。这半卷古籍,或许就是揭开所有秘密的关键,也或许,会带来更大的危机。林栖梧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场与命运的抗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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