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惋笑而不语，语气柔和地介绍道：“这几位，是我家中几位妹妹。三妹云憬，四妹云悦，小妹云情。”
谢嘉宁眼风一转，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
云悦是样貌最好的，却稚气未脱，看起来也怯怯地。
云情却太过张扬，令人皱眉。
云憬一身素净，虽不起眼，但身姿挺拔，眼神平静，保持着低调。
但谢嘉宁并未深看，只是微微一笑，唇角带讥：“惋姐姐，今日这等场合，你怎还带着庶妹一道来？”
她语气虽轻，讥意却分外分明。
云惋脸上的笑不减，仿佛未察般答道：“家中长辈总觉她们在闺中待久了，见识浅些，不如趁今日出来走动走动，长些见识。”
“长见识？”谢嘉宁斜睨了一眼云情，目光滑过那圈赤金织锦的裙边与耳畔的赤红宝石，眉梢挑起。
她忽而转头，附在云惋耳边轻声道：“那位是你们家那位妾室的女儿？我记得你说过，是你父亲最宠的那个姨娘。”
云惋微点了点头，没作声。
谢嘉宁笑了，几步走向云情，嘴角挂着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笑：“这位便是云情妹妹吧？哎呀，我还以为是宫里头选秀的姑娘来了，这么穿，果然是下了大工夫。只是……”她状似困惑地偏头看她，“是不是太惹眼了些？你看看在场的哪有你穿得花枝招展，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小妾生的孩子了？”
一旁几位小姐掩唇轻笑，显然也听出话中讥讽。
云情身子僵了一下，指尖死死攥着帕子，指节都泛白了。
她本来就不想来，如今一出场便被人群嘲，心中羞恼难言。
但她也知道，不能发作。否则别人只会说她们小门小户没教养。
她低下头，不言不语。
云惋看着这一幕，伸手拉了拉谢嘉宁的袖口，带着笑意轻轻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言。
只是那动作太轻太浅，更像是走个过场，并无半分劝阻之意。
谢嘉宁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更觉痛快。
“哎呀，惋姐姐，你可别怪我多嘴。”她笑得愈发温柔，“只是你这几个妹妹穿得太抢眼了，别到时候让其他的公子小姐们看不顺眼。”
云惋微笑点头：“你说得是，我回头叮嘱她们。”
而此时，云憬和云悦正站在一旁，被这些权贵小姐当空气一般彻底忽视。
云悦有些不安地拉了拉云憬的袖子：“姐姐…她们都不搭理我们，我，我有点害怕。”
云憬淡淡一笑，语气从容：“被忽视，总好过被盯着针对好。”
几人一道迈入太师府门廊，雕梁画栋，气象森然。
太师府占地极广，前厅、东苑、曲水流觞处皆已布下花席，珠帘叠影、香风盈袖，满是权贵子弟与京中贵女的身影。
云情方才才在门前被奚落了一遭，此刻垂着头，连步子都不敢迈大。
云惋却仿若无事人一般，侧身回望她一眼，笑着开口：“云情妹妹，不会介意方才的事吧？嘉宁她们嘴快些，其实心思不坏，都是玩笑话。”
云情面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却还是极力挤出笑意来，点头道：“自然不介意。”
难不成她还能顶撞？
“那便好。”云惋满意地笑了笑，随即便被前头那群小姐们拉着走远了，头也不回。
云悦望着她渐远的身影，低声道：“大姐姐她是不是忘了我们？”
“哪是忘了。”云情自嘲地一笑，眼神微黯，“是根本就懒得理我们罢了。在太师府，难不成还能丢了？”
果不其然，顷刻间人流涌动，笑语喧阗，偌大的前苑里，那些身着华服的贵女公子如云，热络地寒暄，三人却成了无根浮萍般孤零零地杵在原地，竟不知该往哪儿去。
更糟糕的是，云情总感觉路过的人都在看自己，目光像是扫过一个张扬出丑的笑话，满含着讥讽与不屑。
她的手再次死死抓紧了帕子，整个人僵硬得仿佛被定在原地。声音低极，喃喃道，“早知道……我就不该来。”
“走吧。”云憬的声音在此时打断了她。
云情一怔，抬头看她。
云憬神色如常，目光平静中带着几分淡漠，已经转身往前走了。
“姐姐！”云悦急忙跟上，“我们要去哪儿呀？”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云憬头也不回，“别杵在这儿当摆设。”
三人穿过花圃曲廊，避开最热闹的主厅，最终在一处偏东的石亭落座。
亭中清雅无声，周围少人来往，倒有几分落得清静。
云情刚一坐下，长长舒了口气，却没维持几秒，便听云憬凉凉开口：
“你头上的珠钗不重吗？戴成这样，是想让人误以为你是带着嫁妆来的？”
云情一愣，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流苏玉钗，顿觉燥热难忍，面上有些挂不住，小声辩解：“是我娘给我选的，我…不好推。”
“你不推，你又怕别人笑。”
云憬语气淡淡，却不疾不徐地走近，从她鬓角摘下一只红玉坠，接着又从她腕间取下金手串，一件一件剥离那些张扬的装饰，动作利落却并不粗鲁。
“这些太显眼了，揣起来。”她将那些物什一一递还给云情。
云情怔怔接过，低头将首饰小心地收进随身荷包里，只觉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她抬眼望向云憬，眸中一丝讶异，更多的是感激：“谢谢你，三姐姐。”
云憬却只是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她看向四周，目光深远，语气随意道：“这春诗宴，不过是京中贵戚给子弟女眷们搭个台阶，方便他们互相看个对眼罢了。名曰雅集，不过是裱着一层皮的相看。”
“待会儿有茶，有诗，若碰上人问，也只需浅答几句。没人真在乎我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人群熙攘的亭台：“你们不用太拘着，反正也没谁会特地盯着你们看。若觉闷了，就自己随便逛逛吧。这样的机会不多，看看太师府也是极好的。”
说完，她起身拍了拍衣袖，眼神清明，整个人像是脱开了束缚。
“我先走走。你们坐着歇会儿。”
“啊？三姐姐你去哪儿？”云悦急忙问。
“转转。”云憬头也不回地走向人群，声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云悦张了张嘴，眼巴巴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渐渐慌张：“我…我想跟姐姐一起。”
可等她起身时，云憬已在人群中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