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微光与寒冰(1 / 1)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王凌那句带着冰碴的质问,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吴慧紧绷的神经上。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彻骨的寒意。她下意识地将那只染着颜料的手指蜷缩起来,藏到身后,仿佛这样就能抹去“罪证”。目光死死地盯着脚下深灰色的地毯上,那支滚落的画笔和刺目的白色油彩痕迹,不敢抬头迎视王凌那能冻碎灵魂的眼神。

完了。她想。触犯了禁忌,毁了他的画(在她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停掉母亲的医疗费?被赶出别墅?还是更可怕的惩罚?巨大的恐惧让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立刻降临。

王凌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风暴在无声地翻涌、凝聚。他的视线,从她苍白惊恐的脸,缓缓移到她藏在身后的手,再缓缓移回到画架上那幅被改动的画。那片被吴慧几笔微妙提亮的天空,那几道挣扎欲出的天光缝隙,在惨淡的书房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撼动人心的生命力。

那几笔……精准、大胆,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光影和情绪的敏锐捕捉力。这绝不是普通的美院学生能做到的。一个被要求成为“影子”的、看似懦弱顺从的女孩,指尖竟藏着这样的锋芒?

他脸上的怒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取而代之的并非缓和,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审视。那审视的目光,比刚才的愤怒更让吴慧感到不安,仿佛自己成了一块被放在解剖台上的标本。

就在吴慧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王凌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再看吴慧,而是俯身,动作异常缓慢地,捡起了地上那支沾着油彩的画笔。他的指尖捻过笔杆上残留的、属于吴慧的温度和那抹钴蓝油彩,动作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意味。

然后,他直起身,将画笔随意地丢回调色板旁。目光重新落在画布上那片被修改的天空,停留了足足十几秒。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最终,他转过身,重新面对吴慧。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毫无波澜的冰冷。只是那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探究寒光。

“下不为例。”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冻结一切的威严。简短的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律,砸在吴慧心上。没有解释,没有斥责,只有绝对的禁令。

吴慧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没有惩罚?只是……警告?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意外的“宽恕”,王凌已经不再看她。他走到巨大的黑色书桌后坐下,随手拿起一份文件,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仿佛吴慧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尘埃。

“出去。”他头也不抬地下令,声音里只剩下惯常的疏离和冷漠。

巨大的劫后余生感和更深的茫然席卷了吴慧。她几乎是手脚发软地、踉跄着退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冰冷强大的存在。她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大口喘息,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指尖上那点蓝白相间的油彩,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下午,在陆沉舟刻板的时间安排下,吴慧被允许前往圣心国际医院探望养母苏玉兰。

圣心国际的VIP病房区,与栖霞山别墅有着异曲同工的冰冷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鲜花的混合气味。走廊光洁如镜,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步履轻盈,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温和却疏离的微笑。

推开病房门,吴慧努力压下心头所有的惊惶、屈辱和茫然,脸上挤出练习过多次的、属于“沈清漪”式的温婉浅笑。

病房宽敞明亮,如同高级酒店的套房。苏玉兰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比之前好了许多。身上穿着崭新的病号服,盖着柔软舒适的薄被。看到吴慧进来,她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挣扎着想坐直些。

“慧慧!你来了!”苏玉兰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却充满了欣喜。

“妈!”吴慧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养母枯瘦却温暖的手,强压下鼻尖的酸涩,声音刻意放得轻快,“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气色看着好多了!”

“好,好多了。”苏玉兰反握住女儿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眼中满是慈爱,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你呢?慧慧?工作……还顺利吗?老板对你好不好?没受委屈吧?你看你,怎么好像又瘦了?”她抬手想抚摸吴慧的脸颊。

吴慧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微微偏了下头,避开了养母的手。她不能让母亲看到自己眼底可能残留的惊惶,更不能让她触碰到自己冰冷的心绪。

“妈,我很好!真的!”她赶紧扬起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努力让眼神显得清澈而轻松,“老板……人挺好的,工作也不累,就是在高档别墅区做点文职,环境特别好,包吃包住,工资也高!您看,您在这里住得多好,都是老板帮忙安排的。”她环顾着这间设施齐全、甚至有独立卫浴和会客区的VIP病房,语气尽量显得轻松自然。

“文职?”苏玉兰浑浊的目光在女儿脸上逡巡,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敏锐,“在别墅区?慧慧,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为了我的病,你……”她的话语哽住了,眼中充满了自责和心疼。

“没有!妈,您别瞎想!”吴慧的心猛地一揪,立刻打断她,语气带着刻意的娇嗔和笃定,“真的是正经工作!老板是做艺术的,挺欣赏我的,觉得我踏实才让我去帮忙的。您就安心养病,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接您回家呢!”她拿起旁边果盘里一个洗好的苹果,笨拙地削着皮,试图转移话题。锋利的刀锋几次差点划到手指,她努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

苏玉兰看着女儿削苹果时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努力维持的笑容下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和苍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那抹忧虑更深了。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吴慧的手背,触感温暖却带着沉重的无力感。

“慧慧……苦了你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怜惜。

这一句话,差点让吴慧强撑的伪装彻底崩溃。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才将那汹涌而上的泪意逼了回去。只是低着头,更加用力地削着那个苹果,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同一时间,栖霞山别墅书房。

王凌并没有在看文件。他站在那幅被修改过的风景画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片被提亮、晕染出天光的云层边缘。油彩的触感粗糙而真实。那几笔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改变了整幅画的情感基调,透出一种他未曾捕捉到的、挣扎求生的力量感。

他眼前浮现出吴慧捡起画笔时那瞬间的专注眼神,以及被发现后那惊恐失措、却又死死藏起染着颜料手指的模样。那眼神……在被要求“藏好”之后,竟还能在触碰到画笔时,迸发出那样短暂却纯粹的光亮?

“陆沉舟。”王凌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响起。

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外的陆沉舟立刻无声地推门而入,垂手肃立:“少爷。”

王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画布上,指尖停留在那片天光缝隙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查她。”

他顿了顿,补充道:

“吴慧的绘画经历。”

“从她进滨江美院开始,所有的课程成绩、参展记录、获奖作品……事无巨细。”

陆沉舟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但瞬间恢复如常。他微微躬身:“是。”

王凌没有再说话。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窗外的天光透过巨大的玻璃,落在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上,也落在那幅被另一个灵魂“惊扰”过的画作上。

那几抹被修改的光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掌控的世界里,悄然荡开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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