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败酱草!”花宿眠几乎是冲过去的。
可她的手掌太小,随身携带的药囊也被野熊划烂。
她捧着少得可怜的败酱草,再望向远处随风摇曳的绿叶地,秀气的眉头拧了起来。
霁渊恰好在此时跟上来,花宿眠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件被雨水淋得皱巴巴的道袍上,眼睛倏地一亮。
“道长!”她扬起脸,唇角勾起一抹狡黠:“你的道袍不能穿了?”
霁渊以为她在关心自己,点头道:“嗯,不能穿了。”
他心头刚掠过一丝微暖,花宿眠立刻接话:“既然穿不了了,道长就让它发挥最后的价值!”
霁渊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臂上一轻,那件饱经摧残的道袍就落入了花宿眠手中。
她麻利地把道袍铺展开来,当成块临时包袱,而后又毫不客气地将鲜嫩的败酱草一捧接一捧地往里堆。
嫩绿的草叶混着潮湿的泥土,迅速将那藏青的底色掩埋。
霁渊默默看着,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下彻底不能要了。
花宿眠采得全神贯注,浑然不在意污泥染黑了指尖。
直到采完最后一把败酱草,花宿眠满意地将道袍拢起,用力打了个结实的结,
她松了口气,习惯性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却发现自己的手心手背已是泥泞一片,还在那藏青的布料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手印。
“嗯……”一丝尴尬爬上脸颊,花宿眠下意识就想把脏手往裙子上蹭。
“唉……”一声极轻的叹息从身侧传来。
霁渊不知何时从袖中取出了一方素白手帕,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沾满泥污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厚茧,力道平稳却不容挣脱。
另一只手执着那方素净的手帕,动作细致得近乎笨拙,一点一点,耐心地擦拭着她掌心、指缝。
花宿眠怔怔地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弯着腰,为她清理污秽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霁渊怎么没将她视作外女?难道又是什么考验?
她眼睛轱辘转了一圈,脑子里乱糟糟的,实在想不明白。像一只呆头鹅般,傻乎乎地任由他擦干净了手,又傻乎乎地跟在他后头走着。
半路上,花宿眠忽然大叫一声。
“等等!”
那繁茂草枝掩映下,是一方隐蔽的沟壑。
她来时在那儿摔过跤的!
但晚了,真的晚了!
霁渊反应极快,在她身形不稳下坠的瞬间,往上一推,想将花宿眠推上去。
但是哪有这么容易,惯性使然,花宿眠一只脚悬在了空中,另一只脚也不甘落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二人在湿滑的斜坡上连滚带爬好一阵,才从沟壑脱身。
“难道霁渊要借此机会害死我?”花宿眠心有余悸地想道。
果然方才的温柔的都是装的,先让她放松警惕,再痛下杀手。
好狠心的男人!
她一定要防备!
两人几乎是相互搀扶着回到千云观的,浑身狼狈不堪,仿佛刚从泥潭中挣扎出来。
花宿眠发髻松散,几缕湿发粘在颊边,裙裾污浊不堪,但至少还能行走。
霁渊则彻底没了平日里的清风霁月,里头的白色中衣早已辨不出原色,被泥水浸透成深浅不一的污褐,腿也一瘸一拐,落魄得像是逃难的流民。
“小……小姐?”
空青正拿着扇子煎药,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个泥人,惊得扇子都忘了摇,眼睛瞪得溜圆,
“哟,你们这是去山里滚泥塘了?玩得挺尽兴?”孙先生慢悠悠地放下茶盅,斜倚在竹椅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笑意。
花宿眠没有力气辩论了,她摊开手,示意霁渊:“药草。”
霁渊会意,将那团沾满泥巴的包袱递给她。
花宿眠接过那团东西,对着空青挤出个笑容:“空青,帮我把里面的败酱草捣碎了。”
“哦,哦!”空青这才回过神,两只手指嫌弃地捻起那坨可怜的道袍,飞快地放到一旁。
转而急切地看向花宿眠,“小姐!我,我马上去烧热水给你洗洗!还有道长!”她看着霁渊那一身泥泞,又补了一句。
温热的水汽洗去了一身不适,花宿眠恢复了些精力,立刻钻进药房。
离霁渊发病的日子没几天了,药必须尽快做好才是。
小小的药房里,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花宿眠正专注地将捣碎的败酱草汁液小心滤入一只粗陶碗中,神情认真。
屋外,檐下作势乘凉的二人,开始了推心置腹。
“我可是听银戟说了,”孙先生呷了口凉茶,问得直接:“你们怀疑她是那头派来的眼线?”
霁渊的目光落在紧闭的药房门上,道:“金戈下山查探了,但不管她是不是,我都不在乎,重要的是她是莺莺。”
话音未落,药房内突然传来一声陶器碰撞的轻响,紧接着是花宿眠的抽气声。
霁渊瞬间起身,几步便跨到门边,径直走到药炉旁,眼疾手快地接过将要掉落在地的滚烫的药汁,指尖被碗壁烫得微微泛红。
“道长?”花宿眠惊魂未定,看着他被烫红的手指,连忙转身去翻找烫伤膏药。
“这是你刚刚采的草药,给银戟用的?”说着,他端着碗就要往外走。
“不是!”花宿眠赶忙将药碗抢回来,“还没做好呢,你急什么!”
说罢,花宿眠又将要重新倒回锅里,这次她往锅里加了些匪夷所思的东西,让霁渊看得眉头紧锁
什么熊心粉末、蝎尾干、甚至还有一小瓶澄清的毒蛇液……
仿佛她不是在煮药,而是在炼惊世骇俗的丹药。
霁渊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疑虑,“这是能吃的?”
花宿眠的脸瞬间气得皱巴巴,像只炸毛的小猫,连忙将他往外推:“出去出去!别打扰我!”
关门的动作又快又急,差点压到霁渊鼻尖。
“噗。”孙先生毫不客气地笑出声,“看,碰了一鼻子灰吧。”
他摇着蒲扇,意味深长道:“知道的,是你对莺莺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人宿眠丫头有意思呢。”
“本就是一人。”霁渊道。
“我瞧着宿眠丫头,不像是有记忆的样子,你莫名其妙地对人家好,她会不多想?”
孙先生啧了啧,他觉得霁渊有些蠢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