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习惯性地找手机看时间,在枕边摸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来昨天太困了,都忘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找到手机,按了一下电源键没有反应,我记得昨天拿它录音来着,对了,应该是一直开着录音模式,把电量耗光了。我把手机充上电,没几分钟就开机了,紧接着两条信息蹦了出来。一条是小夏的夏日甜品安利,说是在团购软件上看见了,等回来了一起去吃。另一条是唐若发来的——一句简单的早上好,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我分别给他们回复了信息,想起昨天的录音,于是打开了文件夹,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估计是因为没电了所以没录上吧。算了,经过昨天一个白天的接触,我心里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确认了小阿不是个坏人,而且我人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录音有没有也不重要了。想到这里,我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充电,走向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打开冰箱——完!又忘了补货!这时候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噜噜叫起来,我才意识到,从昨天到现在,我粒米未进。没想起来还好,一旦发现了这个华点便越发地感觉到强烈的饿意。我没有吃外卖的习惯,倒不是因为卫生方面的因素,而是我这个人比较挑食,外面的饭菜在我看来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所以我选择自己做饭,这样就可以每天都吃到喜欢的食物了。挑食的人独立自强,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此时此刻,冰箱不允许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我决定出去补货。看了看正在充电的手机——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人会找我,偶尔挣脱一下电子狗链也不错。拿上钱包和钥匙,我出门朝着超市走去。
在超市逛了几圈,买了些水果和零食,路过调料区的时候,一个销售人员把我叫住:“姑娘姑娘,调料打折了,要不要买点带回家?”我转头看了看货架上的东西,小茴香、月桂叶、Paprika辣椒粉……嗯,不然今天做个西餐?这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小阿,是不是也还没有吃饭?略微思考了一会,我还是把手伸向了调料区。尔后又买了牛肉土豆和其他一些蔬菜,采购完结了账便拎着满满登登的东西回了家。到家我把食材都拿出来,洗菜切菜炖菜一气呵成,两个小时后,我看了看时间,不到十二点,还好还好,应该能赶得上。我把锅里炖的菜盛到保温盒里,又用餐盒装了很多水果,拎上一袋零食,出了家门。
这两天的天气都很给力,天朗气清,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四季中我最喜欢夏天,因为夏日明媚的阳光总会驱散掉所有的阴霾,让我倍感希望和幸福。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许多,不一会,就已经来到了小阿门前。抬手刚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你来啦?”门里的人笑容灿烂。
“嗯?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我看了看四周:“你也喜欢满世界装监控吗?”
“不是我,是它。”小阿转身指了指坐在一边疯狂摇尾巴的薄荷。“薄荷大老远就听见你的脚步声了,它告诉我的。”
“哎呀,你这么厉害啊!”我欠身看着薄荷,它两只前爪放在地上,屁股撅起,尾巴摇成了一个螺旋桨,蓄势待发要向我扑过来。
“不可以哦,你昨天已经把她吓到了,今天你要冷静一点了。”小阿朝着薄荷伸出了一只手指,薄荷哼唧了一声又乖乖坐下了。
“啊……其实没关系的,昨天是猝不及防,而且我也没有受伤,不必在意的。”看到薄荷委屈的样子我突然有些愧疚。
“那也不可以,如果这么纵容它,万一哪次你真的受伤了怎么办。”虽然小阿是笑着说的,但却有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
“嗯,听你的。”我点点头:“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你看这是什么?”我举起手里的餐盒。
“你自己做的吗?”小阿神情有些怪异。
“嗯!”我晃了晃餐盒:“饿了没?”
“饿、饿了……”他犹犹豫豫地侧身让我进门。
我迅速把餐盒在桌子上排列开,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他:“喏,快尝尝。”
他地接过筷子,看着面前的餐盒,不知所措,脸色也越发怪异起来,像是震惊,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面。半晌他也没有动筷,我这才意识到——对啊,他是外国人,怎么会用筷子!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是外国人不会用筷子,不过我忘了带叉子了……用勺行吗?”我拿出了一只汤勺。
“哦,不用。”他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拿着筷子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我会用筷子,我只是有点惊讶,你做的这是——”
“对,Beef Goulash。是来自你们欧洲的著名菜肴哦!”我得意一笑。烹饪可是我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用这个小小的古老东欧菜肴震惊一下这个小老外,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你怎么会……”小阿有些哽咽,他迅速清了清嗓子。
“怎么会做这道菜吗?嗯……因为我比较挑食,所以就只能自己做饭,时间久了,就想要挑战一些不一样的菜系……”我认真地解释道,话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了。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这道菜?Beef Goulash?”他语气中充满着强烈压抑的激动。
“这……”小阿的语气让我我突然有些不安,我怔怔地看着他:“你不喜欢吗?不好意思,我这就收起来。”
“不,不要!”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缓了一会,他才重新恢复平静,看着我悠悠开口:“这道菜,是古南茵国的国菜。”
“……啊?!”我整个人愣住了:“这不是……匈牙利的国菜吗?”
“是南茵的。”他肯定地说道。
“可是南茵国不是……”我想到那些关于这个失落帝国的传说,心里一阵发酸。
“嗯,它存在过,但是被覆灭了。”小阿语气中充满悲哀:“灭了南茵的,就是匈牙利。”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在诸多失落古国的传说里,最让我感到遗憾和难过的就是南茵古国,小的时候外公曾给我讲过这个伟大的古帝国的历史,很多人认为它是不存在的,因为至今为止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也有很多人认为它就是今天的匈牙利,两种声音相互争执了很多年,却依旧没有任何答案。而现在,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却如此笃定地告诉我,南茵国是存在的,这让我无比震惊,而更为震惊的是,我竟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我就是南茵人。”看着我有些颤抖的身体,他赶紧补充道:“确切的来说,我是南茵人的后裔。”说完他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匈牙利不仅抢走了我们的国家,还抢走了我们的菜谱……强盗!”
我还停留在他给我的震惊里久久不能平静。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你寻找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发现它一直就在身边一般,有些委屈,有些欣喜,还有些愤怒……
“你还好吗?”看出了我的异样,小阿赶紧收拾好刚刚忍不住暴露的情绪。
“太好了,南茵是真实存在过的,太好了。”此刻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表达我的心情,只是反反复复地说着“太好了。”
小阿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恢复了平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小阿握在掌心,赶紧抽了回来。小阿也不露声色地重新拿起了筷子。
“我有点饿了,我可以吃了吗?”他拿着筷子朝我比划了两下。
“啊……快,快吃吧。”我赶紧把餐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熟练地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两下,突然低下了头,再抬起来的时候,他默默地看着我,那双深绿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泪水。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是不好吃吗?还是凉了?啊……里面有辣椒和洋葱,你是不是吃不了……”
“不是,他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穿过我看向了另一个地方,眼里有止不住的悲伤,嘴角却微微扬起:“这个味道很熟悉,很像很久以前的一个人……很像……”
他像是又陷入了回忆里,我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回忆和秘密,由不得别人去探知。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重新回过神来连连道歉。
“没事。”我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他低头把一整盒的炖牛肉吃完,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心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对不起,今天失态了。”饭后小阿郑重地对我说。
“没关系,我不是也失态了。”我轻轻一笑,收拾好餐具,也收拾好心情。
“为了表示歉意,让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小阿似乎也收拾好了心情。刚刚那顿诡异的饭,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当作没有发生过。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气氛会突然风云变幻了好几次,我心里一直像是被人掐着一般,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好啊。”我点点头。
“今天不怕我加料了?”小阿戏谑地一笑。
“啊,这……”我挪开眼神望向一边:“我昨天是真的不渴……”
“好吧~那希望你现在渴了。”他轻笑了一下,开始做咖啡。不一会,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了我的面前。“尝尝。”他说。
“先说好,我不懂咖啡,只会说好喝或者不好喝,你待会可别让我点评啊。”
“不让你点评,就是我习惯了喝咖啡所以想请你尝尝而已,你别多想。”他对着我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一股浓烈的香气溢满口腔,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别的味道,略带凉意,却很清新。
“好喝吗?”他问。
“嗯……有点奇怪的味道。”我如实说道。
“因为我加料了。”
“啊!?”我赶紧放下杯子,转头望着他。
“真的,你没尝出来吗?”他眨了眨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一脸认真。
“……”
“难道放太少了吗?”他一边疑惑着一边端起我的杯子喝了一口:“不会啊,很浓郁的味道啊。”
我双目圆睁看着他把杯子放回我面前,这个小老外也太没有边界感了吧!
“算了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他似乎对两人共用一个杯子这件事情毫不在意:“我放了薄荷哦。”
“是吗?”我刚想再尝一口,突然想到他刚刚的动作,又收回了手,努力回味了一下:“嗯……好像确实是薄荷的味道。很奇怪的混搭,却意外地很有特色。”
“是吧。”他得意地一笑:“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
“嗯嗯,不错不错!”我拍了拍手。
“那,快都喝了吧!”他开心地看着我。
“啊……不了不了,我咖啡不耐受,怕喝多了晚上睡不着。”我看了看杯子,虽然很想再尝一口,但还是忍住了。
“这样啊,那下次给你做别的喝吧!”他爽朗一笑,并没有在意我的失礼。
“嗯!”
那天我们又聊了很久,我追问了他很多关于南茵古国的事情,他都一一给我解答了,只是问到南茵是如何被灭国的时候,他沉默了。也是,这种行为无异于揭开别人的伤疤,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是我,我也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所以我识趣地岔开了话题。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太阳又开始西沉了,又到了告别的时候。
“你明天还会来吗?”把我送到门口,小阿问道,不知为何,我听出了一丝期待的感觉,于是决定逗逗他。
“你希望我来吗?”
“希望。”
果断的回答让我一时慌了神,我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含糊道:“那我就来。”
“嗯,我等你。”身后的人说道。我没敢再转头看他,只是抬起手挥了挥就赶紧逃走了。
回到家,我找出了外公之前收集的关于南茵古国的一些资料,认真地看起来。关于这个古帝国的记录真的很少,只有零星的一些文献记载它曾经是中世纪的欧洲最为辉煌的国家之一,经历过十几任国王,而国王范德米尔十三世则是南茵史上最伟大的国王,在他的治理下,国家繁荣,国民富足安乐,他去世后,又经历了两任国王,这两任国王继承了老国王的聪慧和仁慈,也把国家治理得很好,只不过这种辉煌并没有持续太多年,就被灭了国。而让我遗憾的是,翻遍了所有文献,也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却始终没有找到南茵被灭国的原因。看来这就是南茵史上最大的未解之谜了,说不定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的困境就在于此呢,那么是不是解开了灭国之谜,就能恢复南茵古国在历史上的身份和地位了呢?想到这里,我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考上考古专业的决心。
等我从繁杂的文献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我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脖子,洗漱完回到了房间。在床上躺下后,才看见被我抛弃了一整天的手机,我按亮屏幕,眼睛不自觉睁大了——整整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个人——小夏。打开微信,又是整整二三十条的语音方阵。我赶紧一条一条听下去,刚开始是告诉我她明天就结束出差回来了,约我一起去吃饭,见我半天没回复就开始质问我去哪里了,再后来……就全是一些大声发泄情绪的内容。我本想给她回个信息,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怕吵醒她,就决定第二天早上再给她回电话。
晚上,我又梦见了那个男人。他依旧向我走来,轻轻说出了那句话——雷苟塔内姆拉塔姆,普林切姆。我正想开口问他是谁,却像是突然被人用力拽了一把一般,沉沉地往后倒去,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鼓点,像是打仗的时候敲响的军鼓,又像是谁在急促地敲门。嗯?敲门?
我猛地惊醒,听见门口传来的咚咚声,原来真的有人在敲门。我迷迷糊糊地起床开门,一个身影闪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