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1 / 1)

此时的周府,空空荡荡,毫无生机,就连开得最旺的垂丝海棠,也枯了半树。

风一掠过,焦卷的花瓣便簌簌坠地,像一场无声的雪。

周府老管家周福提着一盏风灯,从回廊尽头快步走来。灯罩裂了条缝,火光在里头乱窜,把他的影子扯得老长。

“老夫人!”

周福踉跄着撞开祠堂隔扇,风灯“啪”地摔在地上,灯油溅起一簇蓝焰,把供案上那排牌位照得惨白。

“如何?”

周老夫人由人搀着,半跪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手里却还攥着三炷未燃完的香。香灰落了她一襟,她却没有理会这些小事。

周福膝盖一软,“噗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败了。家主在太极殿被长公主暗杀了,大少爷……下落不明。宫里传来话,说——说周家附逆,男丁流放,女眷……女眷没入道观。”

祠堂里倏地死寂,周家女眷们原本屏息跪着,此刻一齐抬头。

最前头的是大夫人,她手里正替四小姐理鬓,闻言五指一紧,生生扯下女儿一缕发。四小姐却连哭都忘了,只愣愣望着母亲,眼神中全是对未来的惊恐。

二夫人怀里的小少爷“哇”地哭出声,哭了半天却不见任何人安慰他。二夫人仿佛是被泄了气一样,脚下一软,不受控制的瘫坐在地上

老夫人没动,她将那三炷香缓缓插回香炉。指尖被火舌舔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呲”一声,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

“好了!”她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孩子的啼哭,“那孩子是在怨我,当年的事情确实要给个说法了!”

她扶着供案站起,绣着花好月圆图案的裙裾扫过蒲团,一步步走到周福面前。

“老身该去给她一个交代了!”

“老夫人!”

周福扑通跪地,膝行两步拦在她裙角前,老泪纵横,“使不得!周家只剩您主持大局了,不能让您——”

“周福,让开吧。”

老夫人俯身去搀他,枯瘦的手却格外有力,钳住周福的臂弯,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她眼窝深陷,眼神中闪过点点泪光,“当年是我执意要将阿蘅送入宫,是我亲手把她推给那吃人的金笼。”

烛火猛地晃了一下,映得老夫人的面容枯槁如纸。她抬手按住供案,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我原以为,她生得那样好,又读过书,若能得圣眷,周家便能飞黄腾达。”她声音低哑,喉咙仿佛有东西堵住了一样。

“可我没想到,那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她怀了孩子,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寒冬腊月,被贵妃罚跪在冰面上……我收到信时,她已小产。”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早已褪色的绢帕,帕角绣着一枝小小的海棠——

那是阿蘅进宫前夜,偷偷塞进她手里的。

“她跪着求我,说‘母亲,我不去了!’……可我……”

“那时猪油蒙了心,竟说:‘你若不去,周家上下几十口,都要为你陪葬!’”

她终于崩溃,佝偻着身子,痛苦的锤着胸口:“是我!是我亲手把女儿推进火坑,又在她被诬陷与人私通时,为了保周家名声,不理会她的求助,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死在宫里,连口薄棺都没有……”

祠堂外忽起一阵风,吹得幡幢猎猎作响。供案上的长明灯忽然爆了个灯花,惊得众人齐齐一震。

“走吧,”周老夫人理好裙裾,一步步走向祠堂,“该去给我的阿蘅,磕最后一个头了。”

“老夫人!老夫人!”

看门的侍卫踉跄撞进门槛,双臂托着一只铜瓮。铜色黯哑,外壁凝着一层湿冷的雾气,好像是从冰窖里面刚刚拿出来的一样。

他双膝一软,铜瓮重重落在青砖地上,发出闷钝的“哐啷”一声,震得供案上的烛火齐齐一抖。

侍卫浑身发抖,声音破不成调:“灵……灵毓长公主让人送来的,说……说是‘回礼’。”

铜瓮的盖子并未扣严,随着落地之势滑开了半寸。一股腥甜味猛地窜出来,像腌透的梅子。

离得最近的周福只看了一眼,便惨叫一声仰面跌倒——

那里面,赫然是几块膝盖骨,骨头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嫩红的血肉。

“这是什么?”

周大夫人捂着鼻子望着瓮中的东西,疑惑的询问。

小厮支支吾吾的拿出一个信封,颤颤巍巍的递到周大夫人的手中,难以启齿:“这是世子爷的膝盖骨!”

“什么?”

祠堂里死一般静。

周正阳的母亲当场两眼翻白,昏死过去;小厮瘫软如泥,裤裆湿了一片;其他的女眷看着瓮中那一堆白骨,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风从檐角灌进来,幡幢却不再响,被这骇人的一幕掐住了喉咙。

周老夫人站在原地,绣着花好月圆的裙裾微微抖动。她盯着面前的一堆白骨,。

良久,她缓缓蹲下身,想要摸一摸那堆被冰凌冻住的骨头,却在指尖碰到血霜的瞬间,猛地一颤,收了回去。

“原来稚儿恨我们……恨到这一步了。”她声音嘶哑,两眼泪汪汪,“她连最后一点血脉都不肯留。”

她慢慢直起身,背脊却像被什么压弯了。

“周福。”

“老、老奴在……”

“开祖宗匣,取丹书铁券。”

短短一句,周福却惊得无法说出话。

——那是周家最后的保命符,开国皇帝御赐,免死一次,非谋逆不得擅用。

老夫人已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内堂。

“再开镜奁,取我一品诰命服。金翟冠、霞帔、青罗鸾带……一件不许少。”

“老夫人!您——”

“我要进宫。”她停在门槛,回头望了一眼铜瓮里孙儿的膝盖骨,泪水滚落,,“稚儿送来的这份礼,我接下了。”

“可周家上下三十七口,不能再添亡魂。丹书铁券若救不得,我这把老骨头,就跪在宣德门外,求她开恩——”

她顿了顿,看向二夫人怀中的幼子,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也求稚儿,给周家留一条根。”

夜色如墨,老夫人房中的灯迟迟不肯息,老夫人端坐在贵妃椅上。桌上面一品诰命的翟冠在灯下闪耀,老夫人面露严肃。

“母亲!”

帘外一声颤喊,带着夜露的寒气。二夫人抱着刚满周岁的幼子,踉跄闯进内室,裙摆沾了泥,发髻也散了。

孩子在她臂弯里睡得无知无觉,小嘴还吐着奶泡。老夫人抬眼,目光掠过那襁褓——那是周家最后一点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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