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的夜被一层薄雾裹着,细密的雨丝敲在酒吧玻璃幕墙上,晕开一片模糊的霓虹。
江止念赤着脚踩在走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粉色吊带的肩带滑到胳膊肘,外面罩着的薄纱罩衫被雨打湿了大半,贴在身上,露出底下裙摆蓬松的白色半身裙。
那是她一小时前偷偷从宴会上溜出来时穿的,此刻裙摆沾了泥点,像只被雨淋湿的粉色蝴蝶。
她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跳得快要撞碎肋骨,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喘息声。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两个穿黑色西装的身影正缓缓靠近,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像倒计时的钟摆。
“大小姐,”其中一个保镖的声音低沉而机械,“老板让您回家。”
江止念浑身一颤,转身就跑。纱裙的裙摆扫过脚踝,她跑得太急,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只能一手攥着裙角,一手胡乱拨开挡路的人。
走廊里的音乐震得地板发颤,酒气和香水味混在一起钻进鼻腔,可她什么都顾不上,眼里只有前方闪烁的光和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保镖的声音越来越近:“大小姐,别跑了,先生会生气的。”
她慌不择路地拐进一条岔路,尽头是一排紧闭的包厢门。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转角,江止念盯着最里面那扇厚重的木门,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猛地推开——
包厢里的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和外面震耳欲聋的舞曲不同,这里只有冰块碰撞玻璃杯的轻响,以及男人低沉的交谈声。
顶灯暗得像蒙着层灰,只有几盏壁灯在沙发周围投下暖黄的光晕。
三个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面前的茶几摆着散落的文件和未开封的雪茄,最中间的男人指间夹着支烟,烟雾慢悠悠地往上飘,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江止念没看清这些,她踉跄着扑进门,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毯上。
柔软的长毛地毯吸走了落地的声音,她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前蹭了蹭,双手死死抓着地毯的绒毛,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救救我……外面有人要抓我……他们说要把我卖掉……”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气都喘不匀,粉色薄纱下的肩膀剧烈地抖着,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离门最近的红毛青年“啧”了一声,叼着烟起身。他染着惹眼的酒红色头发,左耳的银环在灯光下闪了闪,正是秦泽礼。
他弯腰把江止念拽起来,指尖碰到她湿冷的纱衫时皱了皱眉:“喂,你谁啊?”
江止念被拉起来还在哭,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秦泽礼的手背上,声音哽咽得像被掐住的小猫:
“他们……他们是坏人……我不认识他们……求求你们……”她一边说一边往包厢深处躲,眼睛却偷偷瞟着门口,余光里已经能看到保镖的黑色西装一角。
“大小姐!”保镖推门进来,目光精准地锁定她,“跟我们走。”
江止念吓得尖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往前冲。
包厢里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了,坐在两侧的男人微微蹙眉,只有中间那个男人没动,指尖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眼皮都没抬一下。
混乱中,江止念一头撞进一个坚实的后背。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面前的人,脸埋在对方昂贵的黑色衬衫上,能闻到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烟草气息。
“我害怕……”她声音发颤,眼泪浸湿了衬衫布料,“他们要抓我……别让他们把我带走……”
保镖已经走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到她抱住的人,脚步猛地顿住,脸上闪过一丝忌惮。
秦泽礼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就见沙发中间的男人终于抬了眼。
他的目光落在江止念露在外面的、沾了泥的脚踝上,又缓缓移到她紧攥着自己衬衫的手指。
那手指纤细白皙,指甲涂着淡淡的粉色,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外面的雨声、酒吧的音乐、甚至江止念的抽泣声都低了下去,只剩下男人指尖那支烟,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意。
江止念的哭声还带着刻意拿捏的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时景溯的衬衫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她偷偷抬眼,睫毛上挂着泪珠,望着时景溯冷硬的侧脸,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求求你……他们真的好凶……”
沙发上的人都没作声。秦泽礼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戏,倒是时景溯,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他抬手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动作漫不经心,目光扫过江止念泛红的眼角时,那点湿意里藏着的狡黠,几乎没逃过他的眼。
这小姑娘演得倒是逼真,只是那点故作慌乱的眼神,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太嫩了。
他没戳破,喉间溢出一声极淡的冷哼,听不出情绪:“带她去隔壁休息室。”
保镖脸色一变:“先生,这……”
“滚。”时景溯没回头,声音冷得像旧金山的雨夜,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保镖僵了僵,终究没敢再上前,对视一眼后,躬身退了出去,包厢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江止念立刻收了哭声,抽噎着抬头,眼里还蒙着层水雾,看起来乖顺又胆怯:“谢、谢谢先生……我……我去休息室待着,不打扰你们……”
她说着,脚步踉跄地往外走,经过秦泽礼身边时,还不忘怯怯地缩了缩肩膀,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门再次合上,秦泽礼才嗤笑一声:“这小丫头片子,演得挺投入啊。景溯,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时景溯没说话,端起面前的威士忌抿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没过二十分钟,守在门口的手下敲了门,进来时脸色有点古怪:“时总,隔壁休息室……没人。”
秦泽礼“噗”地笑出声:“跑了?这速度够快的啊。”
时景溯握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点被冒犯的嘲弄,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
“小骗子。”他轻嗤一声,指尖在杯沿上敲了敲,“查。”
“查她?”
“嗯。”时景溯抬眼,眼底的寒意褪去些许,多了点玩味,“看看是谁家的大小姐,胆子这么大。”
手下应声退下。时景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方才被江止念抱住的地方,还留着一块浅浅的湿痕,带着点甜腻的香水味,和他身上的雪松气息格格不入。
“生意谈完了,”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回国。”
秦泽礼挑眉:“不等结果了?”
“不必。”时景溯穿上外套,周身的气场再次冷硬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旧金山的雨还在下,私人飞机的引擎声划破夜空。时景溯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城市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那个穿着粉色纱裙的身影,慌不择路闯进包厢时的狼狈,还有最后躲在他身后时,那点藏不住的、带着算计的小聪明。
他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江止念,是吧。
等着。
旧金山的雨还没停,江止念刚冲出酒吧大门,就被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堵住去路。
车窗降下,父亲江明远的脸隐在阴影里,语气冷得像冰:“玩够了?”
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两个保镖半扶半架塞进了车里。
粉色薄纱被车门夹得变了形,她挣扎着拍打车窗:“我不回去!你们放开我!”
回应她的是父亲不容置喙的眼神。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京城机场,江止念被直接带回了江家老宅。
回国第一天,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闹了整整一夜。任凭佣人怎么敲门,她都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盯着窗外凌晨四点的天色,滴水未进。
第二天中午,江明远踹开她的房门,将一份文件摔在桌上:“既然不愿意去学金融,那就自己找活路。”
他声音里带着疲惫的不耐,“给各大公司投简历,有人要你,你就从实习生做起;没人要,就等着饿死。”
江止念猛地抬头,眼里还带着红血丝:“投就投!”
她憋着一口气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翻招聘网站,看着那些要求“精通Excel”“抗压能力强”“有项目经验”的条件,嘴角撇得老高。
想了半天,她点开一个空白简历模板,在“技能特长”那一栏,大笔一挥:
-演技精湛,擅长即兴发挥
-心理素质极佳,能应对各类突发状况
-沟通能力突出(特指引导他人情绪)
末尾还特意加了一行小字:无薪资要求,包吃包住即可。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反正就是不想遂了父亲的意,先闹一场再说。
另一边,时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时景溯指尖夹着江止念的资料,漫不经心地翻着。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和那天在包厢里哭花脸的模样判若两人。“江家的小女儿,”他轻嗤一声,“倒是比她爹有意思。”
助理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新的报告:“时总,江小姐已经回国了,这两天正在给各大公司投简历。”
时景溯挑眉:“哦?她还真找工作?”
助理把打印出来的简历递过去,时景溯扫了一眼,看到“技能特长”那一栏时,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眼底却带了点被气到的戏谑。
“会骗人,会演戏?”他指尖点在那行字上,抬眼看向助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她招进来。”
助理愣了一下:“招、招进来?哪个部门?”
时景溯靠回椅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哪个部门需要‘演戏’?”他顿了顿,眼神沉了沉,“让她来总裁办。”
正好,他倒要看看,这个自称“会演戏”的小骗子,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演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