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念抱着一摞文件,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鼻尖沁出点薄汗。
市场部王经理刚才路过,丢下一句“下午三点的跨部门协调会,你把这份竞品分析报告打印4份,给几位总监就行”,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她不敢怠慢,核对完页码就跑去打印间,不多不少正好4份,整整齐齐码在文件夹里,提前十分钟送到了会议室。
三点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江止念刚想找个角落坐下,就看见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研发部的、运营部的、甚至连楼下销售组的都来了,不大的会议室瞬间坐得满满当当,粗略一数,竟有三十多号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4份报告突然变得格外扎眼。
王经理最后一个进来,看到满屋子的人也愣了愣,随即脸色一沉,视线精准地落在江止念手里的文件夹上。
“江止念!”王经理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严厉,瞬间压过了室内的嘈杂,“我让你准备的报告呢?就这么几份?”
江止念赶紧上前,小声解释:“您早上说……打印4份给总监们……”
“我什么时候说的?”王经理立刻打断她,语气陡然拔高,“这么重要的协调会,各部门负责人都来了,你就准备4份?耽误了会议进度你负得起责任吗?”
周围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在江止念身上,有好奇,有同情,也有看好戏的。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攥着文件夹的手指泛白:“我真的听见您说……”
“够了!”王经理不耐烦地挥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道,“新来的实习生就是不靠谱!做事毛躁还敢顶嘴!这份报告每个人都要参考,现在重新打印来不及了,会议暂停半小时!”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江止念,故意加重语气:“因为你的失误耽误大家时间,这个月绩效扣五百,算是给你个教训!”
五百块。
江止念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现在身无分文,父亲断了她的卡,这五百块对她来说,可能就是接下来半个月的饭钱。
更让她委屈的是,明明是按吩咐做的,却要被当众扣帽子。
“我没有……”她哽咽着,声音细若蚊蚋,在众人的注视下,羞耻和委屈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再也待不下去,抓起自己的文件夹,转身就冲出了会议室,眼泪糊了满脸。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时景溯坐在主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在王经理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所以,现在只有4份报告?”
王经理心里一突,赶紧解释:“是江止念办事不细心,我已经批评过她了,扣了绩效……”
“我问的是,报告。”时景溯打断她,声音冷了几分。
王经理不敢再绕弯子,硬着头皮点头:“是,只有4份。”
“继续开会。”时景溯没再多说,拿起其中一份报告翻开,“研发部先汇报进度。”
会议照常进行,只是气氛明显比往常压抑。
王经理几次想找机会缓和,都被时景溯冷淡的眼神挡了回去。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
众人刚走出会议室,就听见时景溯对助理说:“通知人事部,市场部王经理,即日起解除劳动合同,原因:工作失职,欺上瞒下。”
王经理脸色煞白,冲过去想争辩:“时总!我没有!是江止念她……”
“早上你让她打印4份时,走廊监控拍得很清楚。”
时景溯抬眼,目光锐利如刀,“会议通知是你发的,参会人数你不可能不清楚。出了错,把责任推给实习生,这就是你作为经理的担当?”
王经理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汗浸湿了后背。
时景溯没再看她,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
推开门,就看见江止念趴在沙发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还在哭,怀里还抱着那个装报告的文件夹。
听到动静,她猛地抬头,眼睛红肿得像兔子,看到是他,赶紧用袖子擦眼泪,却越擦越凶。
“哭够了?”时景溯走过去,把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
江止念吸着鼻子,没说话,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王经理被开除了。”时景溯淡淡道。
江止念一愣,抬头看他:“为、为什么?”
“因为她撒谎。”时景溯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语气放缓了些,“扣你的钱会补给你,另外,这个月给你加五百绩效,算精神补偿。”
江止念的眼泪突然就停了,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不是为了钱……”
就是觉得委屈。
时景溯没接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零食架上的草莓味软糖,剥了一颗塞进她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江止念瘪了瘪嘴,没忍住,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次的哭声里,却少了几分委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时景溯看着她哭花的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
江止念蜷在沙发里,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划着手机朋友圈。
屏幕上跳出一张京郊王府饭店的照片,灰墙黛瓦,飞檐翘角,配文写着“百年老店,曲声绕梁”。
她眼睛一亮,凑到时景溯办公桌前:“时景溯,你看这个!京郊的王府饭店,开了几百年呢,古色古香的,晚上去吃好不好?”
时景溯扫了眼照片,指尖在文件上顿了顿:“那家店人均消费够你白工作一年半。”
“哎呀,钱哪有快乐重要!”江止念立刻放下薯片,熟练地蹲下去抱住他的大腿,下巴在他膝盖上蹭了蹭,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就去一次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王府饭店呢,听说还有人唱小曲儿,多有意思……”
她晃着他的裤腿,眼神亮晶晶的,像只摇着尾巴讨食的小猫。
时景溯被她晃得笔尖都歪了,看着她耍赖的样子,最终还是败给了那双眼含期待的眸子。
“起来。”他叹了口气,“六点出发。”
傍晚的王府饭店果然没让人失望。
朱漆大门斑驳褪色,门环上的铜绿透着岁月的痕迹,院里的石榴树结着红灯笼似的果子,廊下挂着盏盏宫灯,远远传来咿咿呀呀的小曲儿,真像穿越回了几百年前。
江止念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时景溯的袖子东张西望,像个好奇宝宝。
两人刚走到通往后院包厢的走廊,迎面就撞上了同样来吃饭的苏曼丽。
苏曼丽穿着一身改良旗袍,更衬得身姿窈窕,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意盈盈地走上前:“这么巧,景溯,江小姐也来吃饭?”
“嗯。”时景溯淡淡应了声。
“正好我订的包厢够大,”苏曼丽自然地提议,“不如一起?我约了几位朋友,都是做文化产业的,正好聊聊王府饭店的合作项目。”
江止念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没说话。时景溯看了她一眼,对苏曼丽道:“不了,我们有私事。”
苏曼丽脸上的笑僵了瞬,却很快恢复自然:“那真不巧,下次有机会再聚。”
擦肩而过时,江止念隐约听见苏曼丽身边的人低声问:“苏总,那就是时总的……?”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她却莫名攥紧了手指。
进了包厢,江止念没像刚才那样叽叽喳喳,安安静静地挨着时景溯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
时景溯看在眼里,没戳破,只是让服务员拿来菜单,不用问就点了一堆她爱吃的——松鼠鳜鱼、蟹粉小笼、桂花藕粉……全是甜糯可口的。
菜还没上齐,包厢门又被推开,苏曼丽带着两位中年男人走进来,笑着解释:
“刚巧碰到王总和李总,他们说早就想认识时总,我就擅自带过来了,不介意吧?”
时景溯皱了皱眉,却还是点了头。
饭桌上,时景溯和苏曼丽他们谈起了合作,从文化IP开发聊到景区运营,句句都离不开生意。
江止念插不上话,就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饭,小口小口地抿着桂花酒,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的宫灯,明显没什么兴致。
时景溯察觉到她的低落,夹了块剔好刺的鳜鱼放到她碗里,声音放轻了些:“不合胃口?”
江止念摇摇头,把鱼塞进嘴里,闷闷地说:“没有。”
可那耷拉着的嘴角骗不了人。
时景溯看着她碗里没怎么动的菜,突然打断了正在说话的苏曼丽:“合作的事明天让助理对接,今天先吃饭。”
苏曼丽愣了下,随即笑道:“是我疏忽了,光顾着谈工作,冷落江小姐了。”
她说着给江止念夹了一筷子青菜,“江小姐多吃点,这家的清炒时蔬很新鲜。”
江止念看着碗里的青菜,又看了看时景溯刚给她夹的鱼,突然把碗往时景溯面前一推,小声说:“我想吃那个,你给我剥。”
她指的是盘子里的醉虾,要剥了壳才能吃。
时景溯愣了下,随即拿起一只虾,耐心地剥起来。
指尖灵巧地褪去虾壳,露出雪白的虾肉,蘸了点醋汁,放进她碗里。
江止念立刻笑了,夹起虾肉塞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曼丽看着这一幕,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