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我们来了！”
林明哲朝院子大喊。
正在整理花盆的娜娜回头一看，眼睛一亮，立刻兴奋地跑了过来。
“你们终于来了！”她一把抓住林明哲的胳膊，语气掩不住雀跃，“李爷爷说，他还保留着庆荣女士的一些遗物，我想等你们来了一起看！”
她随即转头看向我，眼神中满是好奇：“欸？这位是？”
我有些羞涩地微笑着点头：“你好，我叫金苗妙，跟林明哲他们是在靖江认识的。”
“太好了，又多了一位朋友！”娜娜毫不见外地揽住我的肩膀，热情地说，“快进屋吧！今天正好是立夏，李爷爷一早就去菜市场，说要给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好做一顿饭呢！”
她说话的语气像一阵风，热烈得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进屋后，娜娜开始安排住宿：“李爷爷说，我们这几天就住在这里。苗妙，你和我一间房，好不好？婆婆你住右边那间，明哲你，打地铺，客厅凑合一下，没问题吧？”
林明哲爽快回应：“完全没问题！总比露营强多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娜娜又风风火火地跑去了院子。我好奇地跟了出去。
只见她蹲在花坛边，利落地把枯死的花一株株拔出来，接着种上新鲜的花苗，还把破旧的花盆洗净，重新装土、埋种子。
“你在帮李爷爷种花吗？”我忍不住问。
“嗯！”她头也不抬，手上动作飞快，“李爷爷的院子这么大，总不能空荡荡的。院子里有花，人才会觉得有生气嘛。”
她脸上已经沾了些泥，头发也有些乱，但整个人像是被阳光点亮了，忙得不亦乐乎。
我也蹲下来，想帮忙。她却用手腕拦住我：“别动哦，很脏的，你看我都快成土人了。”
我看着她狼狈又专注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我感觉你好有亲和力，明明第一次见面，但……感觉像和你认识很久了。”
娜娜扬起头，得意地眨眨眼：“是吗！哈哈！大家都这么说我呢！”
她眼神灵动，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我心里忽然一暖，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融化了。
“那我也来帮你吧。衣服脏就脏呗，洗洗就干净了。”
我毫不犹豫地拿起铲子，加入她的行列。
娜娜看了我一眼，笑得像风铃似的：“好哎，那我们今天把院子变漂亮！”
忙碌了一个上午，中饭格外香。李爷爷做的一桌家常菜，我们几个人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春子婆婆对他亲手做的四喜丸子赞不绝口，吃着吃着，竟然从包里掏出小本子，认真记下做法，一边还不停追问比例和火候。
林明哲则乖乖去洗碗。
短暂歇息后，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李爷爷终于从里屋端出一个沉甸甸的老木箱。
“奶奶留下的东西，基本都在这里了。”他小心地抚摸着箱盖，眼神有些飘远，“这么多年，我一直舍不得扔。小时候，她常跟我讲，当年怎么带着一群女人创办庆荣绣坊，又怎么咬着牙带她们去了南京，参加南洋劝业会……”
“太厉害了。”我不禁感叹，“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能靠手艺撑起一家绣坊，真不是容易的事。”
“对啊，那时候女孩子连读书都难，她还能带人出去参展。”娜娜也一脸敬佩。
李爷爷微微一笑，点点头，缓缓打开了那只木箱。
箱子里静静躺着几样旧物：一块极为古老的刺绣帐檐桌帏，几张模糊泛黄的老照片，以及一本已经破损脱页的日记本。
“这本日记是？”娜娜好奇地问。
李爷爷轻声答道：“我奶奶晚年记忆不好，就把一些重要的事写了下来，怕自己忘了。”
春子婆婆的目光则被那块桌帏吸引：“这块绣品……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当然。”李爷爷点头，将桌帏递给她，“我听奶奶说过，这个桌帏她一直想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送出去。”
春子婆婆捧着绣帏，走到窗边借光细看，忍不住轻声惊叹：“这做工太精致了……不过，咦？这里的针脚，好像不太一样。”
我们几人凑过去，也开始研究起来。娜娜则抱起那本日记，坐在一旁安静地翻阅。
“你们看这里。”我指着一段不太协调的线迹，“这边像是新手绣的，那边却熟练许多……而且，这里像是被撕裂过，后面又重新缝上了。”
“奶奶怎么会想把一块补过的桌帏送人？”李爷爷接过绣品，皱眉低语，神情有些疑惑。
这时，娜娜抬起头，眼眶微红，声音带着颤意：“我知道为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抱紧日记本，低声说道：“这块桌帏……是我太婆刚进庆荣绣坊时，绣的第一件作品。”
李爷爷怔住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认真翻读过那本日记。
没想到，日记里竟然还藏着一段故事。
娜娜轻声读起了那段日记：
“秀芳，我的徒弟，
不知你在南洋的生活是否安稳。
当年带你去参加南洋劝业会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谁曾想，那竟是我们师徒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
若早知如此，我定不会那般固执，不肯让你去见陆建华。
我是一时气不过，气你为了一个湖北的茶贩子，竟放下了庆荣绣坊，放下了手上的绣活。
可如今想来，在那样的年代，一个女人最大的安稳，也许就是能找到愿意共度一生的人吧。
回到绣坊，看到你初进门时绣的那块桌帏，心中百感交集。
我把它补好，想着哪一天若还能与你重逢，亲手交还给你，也想告诉你：无论何时，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归宿。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世道动荡，我们自那日起便音讯全无。
只听说你跟着林建华去了湖北，从此再无消息……”
听完这段日记，屋里忽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我感觉眼眶一热，泪意悄然涌上心头。
心中不禁为这段跨越时光的师徒情而动容。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竟是这样不可捉摸。
哪怕再亲近，也可能在一个转身之后，从此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