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烙旧痕(1 / 1)

玄铁短匕贯穿手腕的闷响与王库吏凄厉的惨嚎尚在库房回荡,浓重的霉腐味混合着新鲜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裴玄砚玄色衣袖上的血痕如同蜿蜒的毒蛇,刺目惊心。他缓缓抬起受伤的手臂,目光扫过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库吏,最终落定在惊魂未定的陆青蘅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痛楚,只有一片漠然的寒潭。

裴玄砚的官廨设在太医署深处,独立成院,幽静异常,却也透着一股与主人气质相合的肃杀。院内陈设简极,除却必要的桌案椅凳,几乎不见多余饰物。

此刻,廨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两道身影投在素白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陆青蘅面前摊开一个素布包裹,里面是她这两日凭借“代主簿”身份,从太医署药库中谨慎挑选备下的应急之物:几小瓶上好的金疮药粉,一卷洁净的桑皮线,一枚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细巧银针,还有一小壶用以淬火净物的烈酒。工具简单,却已是她能在这深宫内署找到的最齐全的。

裴玄砚端坐于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上,受伤的左臂衣袖已被利落剪开,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斧刃造成的创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鲜血仍在缓慢渗出,染红了椅臂上铺着的素色锦垫。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右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闭目养神,烛光在他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陆青蘅用烈酒仔细净了手,又用酒液小心冲洗了银针和桑皮线。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因方才库房惊魂而微颤的手指,拿起银针在烛火上快速灼过。

“掌印,会有些疼,需缝合止血。”她声音平静地陈述,并非请示。

裴玄砚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无意义的单音,算是许可。

陆青蘅不再多言,屏息凝神,俯身靠近。她的动作异常专注沉稳,仿佛眼前不是执掌生杀、令人胆寒的太医署掌印,而仅仅是一个亟待救治的伤患。

针尖精准地刺入翻卷的皮肉边缘。剧痛传来,裴玄砚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呼吸却依旧平稳绵长,仿佛那痛楚与他无关。

陆青蘅心无旁骛。她的针法承袭自幼年偷学的那些蒙尘孤本中的“金针度厄”之术,虽从未在人身上如此深创处施展,但此刻却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的冷静与精准。银针带着桑皮线在皮肉间飞快穿梭,每一次穿引、打结都干净利落,力求将创伤对合到最佳,最大限度减少日后疤痕。

屋内极静,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银针穿透皮肉的细微声响,以及桑皮线被拉紧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随着外层翻卷的皮肉被仔细缝合对拢,创口不再渗血,狰狞的伤口逐渐被规整的线痕取代。陆青蘅稍稍松了口气,准备处理伤口更深层一些的细微损伤。

就在她换了一处落针点,指尖无意间轻轻拂过裴玄砚手臂内侧、靠近肘弯上方一处略显粗糙的皮肤时——

她的动作,骤然一顿!

指尖传来的触感,绝非寻常疤痕的凹凸!

她下意识地、借着摇曳的烛光凝眸细看。

只见在那新伤下方寸许之地,一处早已愈合多年、颜色深褐近黑的旧疤,赫然烙刻在冷白的皮肤上!

那疤痕的形状……竟是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无尽屈辱与残酷烙印的——

“贱”字!

字迹扭曲狰狞,边缘如同被灼烧过的焦木,深深嵌入皮肉之中。显然是早年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印上去的!时隔多年,那深刻的耻辱印记,依旧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盘踞在这位如今权势滔天、令人闻风丧胆的掌印手臂上!

陆青蘅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呼吸也随之一窒!握着银针的手指僵在半空。

一个“贱”字烙痕?在裴玄砚身上?!

这巨大的、颠覆性的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眼前这个如神祇、执掌无数人生死的男人,竟曾背负着如此不堪的烙印?他……究竟是谁?有着怎样不堪回首的过往?

这瞬间的失神和探究的目光,如同最细微的芒刺,惊动了闭目养神的裴玄砚。

他倏然睁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精准地捕捉到了陆青蘅脸上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震惊,以及她视线落点的位置——他手臂上那个深藏多年、从未示人的屈辱烙印!

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戾气,如同实质般骤然从裴玄砚身上爆发出来!

整个廨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陆青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银针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

就在她以为会迎来雷霆震怒之时——

裴玄砚猛地抽回了手臂!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刚刚缝合好的伤口被这剧烈的动作狠狠牵拉,几处细密的线脚瞬间绷紧,殷红的血珠立刻从桑皮线的缝隙中沁了出来,染红了新缝的伤口。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那撕裂的痛楚,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陆青蘅,眸底翻涌着令人心悸的黑暗风暴。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充满了被触及最深逆鳞的暴戾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窥见不堪过往的狼狈。

烛火在他眼中跳跃,如同地狱的鬼火。

他盯着陆青蘅,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良久,那翻涌的黑暗风暴才被他强行压下,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他缓缓抬起那只流着血、带着新伤旧痕的手臂,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警告与嘲弄:

“陆大夫的好奇心,倒比你的缝合术……精进得快。”

他微微倾身,烛光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压迫感如同山岳般倾轧下来:

“与其好奇这些无用的旧疤,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你的针,缝得更快、更稳些。”

新沁出的鲜血顺着裴玄砚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他玄色的衣摆上,晕开一片更深的暗色。他的视线如同淬毒的冰锥,牢牢钉在陆青蘅身上。廨房内死寂一片,烛火不安地跳动,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扭曲地映在墙壁上。那一个“贱”字烙痕,如同无形的鬼魅,横亘在两人之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与秘密的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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