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落,你我早融成一体,说什么还不还的。”体内那声音渐渐轻了,带着释然,“我前半生如履薄冰,总算过去了——如今在这世外桃源重生,又得遇良人,够了。往后你顶着我的身份,照看好阿柳,安置好阿娘的牌位,往后只管痛痛快快活下去。”
沈枝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角绣的兰草都被攥得变了形。她望着镜中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低声道:“那我该恭喜你。只是……我如今成了谢珩的夫人,总觉得对不住你。我知道,你向来不喜他。”
“无妨。”那声音像缕烟似的散着,“从前的沈枝意在雪夜里就没了。往后你替我好好活,别念着我,踏实走你的路……
最后一个字落定的瞬间,沈枝意忽然觉得心口空了块,像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角,风从那缺口里灌进来,凉得她鼻尖发酸。她下意识在心里唤了声“沈枝意”,又唤了声,再没回应。
那个又倔又冷的沈枝意,如今是真的没了。
“夫人怎么哭了?”
谢珩推门进来,沈枝意慌忙擦了擦眼角,抬头时,脸上已带了点哽咽的柔意:“夫君,我是想着阿柳还在沈府受磋磨,心里难受。”
谢珩推着轮椅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轻轻替她擦了擦泪痕:“明日回门,把她带回府就是。我谢家,还养不起一个丫鬟?”
沈枝意顺势依偎进他坚实的臂弯,将脸埋在他肩头,低低应道:“嗯……”
鼻息间萦绕着谢珩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本该是令人安心的味道,如今却让她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
原主那句“你替我好好活”言犹在耳,宛若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如今夺嫡之象已然浮出水面,谢家不过是过渡罢了,以后还是得远离上京,归隐山林才是,只是这条路漫长又曲折,这“好好活”,谈何容易?
谢珩的手掌温热,轻轻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莫怕,”谢珩低沉的声
推门声伴着温润的男声传来,沈枝意慌忙抬手抹了把眼角,指尖沾了点湿。她转过头,见谢珩推着轮椅从门外进来,青灰色的锦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只是眉宇间总带着点化不开的沉郁。
“没哭……”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嘴角,声音里却裹着未散的哽咽,“就是……就是想着阿柳还在沈府,指不定受了多少磋磨,心里难受。”
谢珩推着轮椅到她跟前,车轮碾过青砖地,发出轻微的“轱辘”声。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指尖带着沉水香的清冽,轻轻替她擦去鬓角的泪痕:“这有什么难的。明日回门,把她带回府就是。我谢家还不至于连个丫鬟都养不起。”
沈枝意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鼻尖蹭到他衣襟,那清冽的香气漫过来,本该让人安心,可原主那句“替我好好活”总在耳边响,像块石头压着。她知道京城里的风早变了,夺嫡的影子在暗处晃,谢家看着风光,怕也只是权宜的跳板,往后想躲去山林过安稳日子,哪那么容易。
谢珩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掌心温热,力道沉稳:“别怕。沈家那点能耐,蹦跶不了几天。明日我陪你去,定把阿柳平安带回来。”
沈枝意抬头时,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子,像沾了露的花,她挤出个感激又依赖的笑——她太清楚了,此刻的柔弱和眼泪,是她最有用的铠甲。
第二天一早,谢府的回门队伍早已经备好。
乌木马车配着银饰,前后跟着十来个侍从,行在街上格外惹眼。
刚到十字路口最繁华处,街边几个妇人凑在一块儿嚼舌根。
“瞧见没?这是谢将军的车驾,听说娶的是沈家那丫头沈枝意呢!”
“真的假的?前阵子不还说她……”
“要我说啊,若不是当年谢家那档子事,我倒真想嫁谢将军,人长得俊,家世又好……”
“得了吧你,你都三十多了还没嫁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谢将军能瞧上你?应该我嫁给谢将军才是!”
吵吵嚷嚷的声音飘进车厢,沈枝意低着头,嘴角抿得发僵,手中将帕子攥的紧紧的,都快把帕子绞烂了,努力克制想笑的冲动。
谢珩从旁边的小烤炉里拿出块温热的果子,递到她面前:“尝尝看,这铺子新开的,好像是抹茶味的,京里姑娘都爱疯了。”
他瞥了眼她憋红的脸,眼底带点笑意,“夫人可别憋坏了,想笑就笑。”
“噗——”沈枝意没忍住,接过来咬了口,熟悉的清苦混着甜,下意识掰了一半塞给谢珩。
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好几块,像极了家乡的味道,根本停不下来。
“原来谢将军这么抢手,看来我这是捡着宝了?”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睛亮了亮,特别开心的望向谢珩的方向。
只见谢珩轻轻捏着那半块果子,没立刻吃,眉峰微微拧着,侧脸在车帘透进的光里显得有点落寞。
沈枝意心里咯噔一下,许是方才的话戳到他痛处了。
“谢珩,有我在,放心。”她往前凑了凑,认真地看着他,“你总不开心,是不是太在意别人怎么看了?”
“无事。”谢珩抬眸,眼尾绯红,看着谢珩含着泪,不甘心的眼神。
“谢珩,其实你很好啊,爹爹的冤屈,咱们努力还他们的清白。”沈枝意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况且人贵在自知,旁人认不认可,有什么要紧的?日子咱们小俩口一起过的。”
谢珩的睫毛颤了颤,耳根悄悄泛起红,他别过脸,把果子塞进嘴里,含糊道:“歪理。”
“坏人因为一件事,就可被称之为浪子回头金不换,而好人却因沾染泥点而被污蔑造谣,世上本就并非是分黑白,就像咱们俩个小苦瓜,不正是后者吗?。”沈枝意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脸颊肉嘟嘟的,可爱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