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抱着我哭，说：太阳都会落下的。我当时只是傻傻地说：在我们的生命长度里，太阳明天就会升起。
一天里我总有那么点时间很开心，跟父母问候一句吃了么。然后看着她跟一只狗狗玩，买着小火腿给它。我总是走过她身边，我想，她不认识我才对。后来她闻着耳朵，痒痒地告诉我：我知道你在哪儿，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总是像在体验人间烟火一样。
她一天打着几份工，我放假能看着她，我们的租房其实不远。一天，去医院体检，出来时我遇见她，她手里拿着装资料的袋子。我远远地跟她打了声招呼，我很意外，她认出我了。她穿着毛呢大衣，那股朝气蓬勃的劲让我深深地朝她靠拢。
我不知道怎么说，准备离开。
她的笑太暖了，她说：你请我吃的饭呢，你忘了么，先生？我真的忘了，我也不敢记住。我知道自己就一普通人，只把生活当成游戏，跟所有人都从容着。只是对她，当她那么一说，我当时失去那份从容，她不是很惊艳的人，但她是惊艳我的人。
她歪着头：怎么？这位先生没钱了？我忽然找到自己，笑着说：确实没钱，不过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下馆子。她笑：好，听你的。声音忽然很软，我从上到下整个人被一股电流击中。酥酥的，当时我们都像肉松一样没有力气，她靠近我，我靠近她。
直到我苦恼地想起，我对这里的店面不熟。我问她：你有推荐的吗？她摇头，失魂落魄。我才知道她不在状态，硬着头皮去了一家店。她跟着我，越是远离医院越焉耷耷的，像棉花糖慢慢干瘪了。她有心事，饭馆子不大，我只是随意点了三道家常菜。
我问她吃什么，她说都吃得惯。她跟我同旁，坐在角落里，我在外。她的声音很淡漠，又很柔软。我总是要脱离自己的状态，所以她的呼吸在我耳边很大声，哪怕客人吵闹我依然能融入她的呼吸。我把自己抽出角色，这样想着她的抓狂感少了许多。
吃饭很静，只有我的咀嚼声。如果这是约会，那约会简直太难了。我硬着头皮问服务员打饭，然后停下吃菜。我看着她的状态像与世界断线重连，再断线重连。她本来是爱笑的女孩，我一直看着她，她恍惚看见了我。她的眼睛红彤彤的，肿肿的。
我看着她软哒哒的模样，我的心碎得七零八落。我低声说：对不起。我知道她可能会推开我、讨厌我，但这一刻如果我不抱住她，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她受到一股力，外面和心里都是闷闷地，她侧过来哭了。我很心疼，因为她不敢放声哭。
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天的饭我没吃饱，我好像是狼狈的败将。但我摸到的脸，真的很软。指尖就像中了化骨绵掌，身体一下也散了。人就是太贪了，只有那一刻我是知足的。为她擦掉眼泪之后，一股贪念像种子扎下。
我想要一份奢侈的爱。
夜里，我又拨通了电话。我贪婪地吞食她的呼吸、她的声音。直到她说：我有个朋友要死了。我脑袋宕机，突然将自己从狂热中脱离。我给了自己一巴掌，她听着，有些急：你怎么了？我只是说：你把朋友丢下了？她轻声道：她想静静。
我至今也不知道，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我没有进行说教，说什么你应该陪ta的话。我只是说：一生一死就像太阳，朝生暮死。她说：你也相信转世轮回？我不知道，也没有回答。她继续说：如果灵魂在，但没有了记忆，那人还在吗？
我听见她的哭声，这个朋友对她很重要。我说：人本来就要靠别人才能认清自己，你把记忆中的东西一一告诉ta，ta会回来吧。她突然哭得很大声，她哽咽着，声音沙沙的，我心疼又喜欢。她说：我写了一封信给他，你能帮我给他吗？
有地址吗？她的呼吸变淡，她说：在墓前烧给她吧。我们约定了一个日子再见面，这一次很快乐。她穿着碎花裙子，头发散着。晨曦照过来，发梢向着我，她就是我的晨间女神。
每一次和她单独在一起，我都想说那句话，我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但我们都知道那句藏着不说的话。
我很少见到她打工了，她说：钱赚够了。我们谈天说地，她居然没读大学，跟着那个朋友来北方打工，现在朋友已经回乡葬了。她很爱读书。她总说：记性不好，我真的很喜欢ta，只是又忘了ta。她突然吸气，哭了出来。只有这个时候我抱她，我们都不介意。
我很清楚喜欢是会消散的，轰轰烈烈都会回归平淡。我喜欢这句话——爱是年深日久成了习惯。我说：你已经是我的习惯了。她抬起头，还哭着鼻子，水灵灵的红鼻子。我好想吻下去，只听见她说：你会忘了我吗？
我的心彻底乱了。
那天她来到我的楼下，她给我的感觉是没睡好，小心翼翼的白猫。如果你离开我了，我会恨你一辈子，是一辈子啊。接过她的那点行李，我就是这么说的。
对不起，我爱你。她是这么说的。
我做决定不会怪别人，最多埋怨自己。她是我的太阳，我是夸父，从一开始就是我在飞蛾扑火，我怎么会怪她给了我停顿的希望。
她说：我叫你先生，好不好？她做了一个决定，绷着小脸，朝我的脸逼近，我感觉她太勉强。我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她贴着我的脸，呼吸从急促变得跟我们的心跳同频。她太爱哭鼻子了，但是她说，以前都不知道哭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呼出的热气有股清油的香，温度撒在我的上唇。我经常跟她提到夸父，我像醉酒一样，腮边全是酡红酒热。你就像太阳一样，好热的。我低声说。对不起，我好自私。她又说了一次，然后咬上我的唇。
她吃了一颗花生，我贪婪地吃着她的味道。分开以后，我没事就吃一颗花生，我们说过还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