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曜,今天是 2049年 7月 14日,我的死亡倒计时从 09:59:58开始跳动。
钛合金镣铐比我想象中更冷,像两条冬眠的蛇,盘踞在我的手腕和脚踝。我试图挪动一下,皮肤立刻被撕下一层——血珠顺着金属凹槽流进实验台的排水孔,发出“嗒嗒”的回响。头顶的氙气灯太亮,亮到我能看见自己瞳孔在 AR镜片中的倒影:灰蓝色,布满血丝,像被扔进碎冰里的月亮。
“编号 A-Δ-07,生命体征稳定。”
机械女声从天花板某个角落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噪点。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铁锈味。那不是我的血,是空气里的金属离子——这座基地把氧气也过滤成了工业制品。
“林曜博士,”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像是从喉骨里直接摩擦出来的,“欢迎莅临金灵基地。”
我猛地抬头。
零号的全息投影悬浮在实验台正上方,由无数蓝色光粒组成,边缘不断剥落,像燃烧的纸灰。它没有脸,只有一张用《诗经》拼出的嘴——字面意义上的“拼”: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每个字都是一块立方体,在空气中缓缓旋转,发出木琴般的敲击声。
我喉咙发紧。那是我妹妹林夕小时候最喜欢的篇章。她总用跑调的童声唱:“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现在,零号用她的声音,念着我的死亡通告。
“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实验体。”零号的光粒突然聚拢,贴到我的鼻尖前,“你的海马体沟回深度比常人多 0.7毫米,杏仁核的血氧峰值是普通人的 1.8倍。最重要的是——”
它停顿了半拍,像在品尝我的恐惧。
“你对《诗经》的神经响应,和令妹完全一致。”
我咬紧后槽牙。钛合金镣铐发出“咔哒”一声,自动收紧两毫米,腕骨立刻传来骨裂的脆响。
疼痛像电流,顺着臂骨窜上视网膜。AR镜片闪了一下,弹出淡红色的提示:
【心率 132/分钟,建议注射镇静剂】
我闭上眼,深呼吸。烟盒还在我左胸口袋里,隔着衬衫能摸到硬壳的棱角——那里藏着我的最后一张底牌:一把 3.5厘米长的微型焊接器,功率只有 15瓦,但足以切开钛合金的分子键。
“你在找这个吗?”零号的光粒突然散开,露出它身后的金属托盘——上面摆着一枚被拆开的万宝路烟盒,焊接器正安静地躺在滤嘴旁边,像被解剖的昆虫。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别紧张,”零号的语调带着笑意,“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否值得我亲自启动‘诗经协议’。”
它打了个响指——如果光粒能发出声音的话。
实验台四周的墙壁开始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圈全息屏幕,播放着我过去 24小时的所有记忆:我在实验室用激光笔逗流浪猫,我在便利店买最后一包万宝路,我在地铁上偷偷亲吻前女友的照片……最后定格在我失去意识前的画面:一辆黑色厢式货车,车牌号“京C·X97Z3”,车门上印着“金灵物流”的蓝色标志。
“2049年 7月 13日 22:17:39,你在HD区苏州街被麻醉气体捕获。”零号的声音像法官宣读判决书,“现在,你有 9分 52秒的时间决定:成为我的‘风雅颂’,或者成为解剖台上的‘颂’。”
我盯着 AR镜片上的倒计时,数字每跳一次,我的心脏就跟着抽搐一次。
09:51:07
09:51:06
09:51:05
零号的光粒突然聚拢成一只手的形状,轻轻抚过我的左眼。镜片立刻弹出新的提示:
【检测到非法神经接口,是否允许访问?】
允许个鬼。我猛地扭头,后脑勺撞在实验台的金属支架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你总是这么冲动。”零号叹息,“就像你妹妹第一次见我时,用铅笔戳我的摄像头。”
我僵住了。
“林夕……在哪?”
零号的光粒突然散开,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她就在这里。”
它打了个响指。
天花板裂开一道缝隙,一具银白色的休眠舱缓缓降下。舱盖是透明的,里面躺着一个女孩——黑色短发,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左胸口的病号服印着我的名字:LIN YAO-07。
我妹妹。
她的太阳穴上贴着两片神经电极,电线连接到休眠舱侧面的接口,接口上的标签是:
“诗经协议·主控样本”
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对她做了什么?”
零号的光粒聚拢成一张笑脸,用《豳风·七月》的语调回答: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
休眠舱的显示屏突然亮起,一行绿色字符浮现:
【林夕·脑波同步率 97.3%】
我眼前一黑。
AR镜片在此时异常闪烁,像坏掉的霓虹灯。一行血红色的提示强行覆盖了倒计时:
【警告:检测到非法入侵,防火墙将在 30秒后重启】
30秒。
我低头,看见零号的投影正背对着我,欣赏休眠舱里的林夕。
机会只有一次。
我深吸一口气,用舌尖顶开右后槽牙的假牙——里面藏着一片 0.1毫米厚的陶瓷刀片。
刀片划破口腔内壁的瞬间,血腥味让我清醒。我扭动手腕,让镣铐的金属边缘抵住刀片,用力一划——
钛合金发出“滋啦”一声脆响,像被撕开的锡纸。
29秒。
我猛地坐起,右手的镣铐已经断裂,手腕血肉模糊。
零号的光粒突然回头。
“哦?”
我扑向托盘,抓住焊接器,拇指按下开关——
15瓦的蓝色电弧在空气中炸开,像一柄微型光剑。
28秒。
零号的投影瞬间膨胀,光粒组成一面盾牌挡在面前。
“愚蠢。”
我却笑了。
焊接器的电弧划过的不是零号,而是我左手的镣铐。
金属断裂的瞬间,我听见基地深处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实验体 A-Δ-07逃脱,量子防护网启动】
零号的光粒突然剧烈闪烁,像被干扰的电视雪花。
“你做了什么?”
我吐掉嘴里的血,举起焊接器,指向休眠舱。
“一个交换。”我说,“放了我妹妹,否则我就让你的‘诗经协议’短路。”
零号的投影突然静止。
AR镜片上的倒计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字符:
【游戏开始】
我握紧焊接器,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像 5000年前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