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晴在出租屋内醒来。晨光透过褪色的窗帘缝隙漏进房间，墙壁剥落的石灰像斑驳的鱼鳞，墙角霉斑蜿蜒如地图。她起身整理床铺，将皱巴巴的床单抻平，叠成棱角分明的方块。从行李箱翻出仅有的两套换洗衣物：一件浅蓝色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裤，虽不名牌，但熨烫得平整如新。对着墙上的小圆镜，她梳顺长发，用发夹别住碎发，嘴角抿出一丝笑意。镜中人眼底带着倦色，但眼神却像山涧溪水般清亮。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她轻声对自己说，模仿工地开工前的吆喝，握拳在胸前比了个加油的姿势。帆布包被她仔细检查：笔记本、公司文件、地图APP截图、甚至备用的纸巾和充电宝，每样物品都按序排列。包侧袋里还塞着一小块山城带来的姜糖，苦涩时含在口中，总能尝到家乡的暖意。出门前，她最后扫视房间，窗台上那盆从旧办公室“抢救”来的绿萝蔫头耷脑，她浇了半杯水，叶片竟颤巍巍立起，仿佛在回应她的坚持。她轻笑一声，背着帆布包踏出房门，脚步声轻快如雀跃。
抵达寰宇中心时，晨雾尚未散尽。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光，像一座晶莹的堡垒。广场上西装革履的人群穿梭如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与公文包的金属扣碰撞声交织，仿佛这里是资本与效率的交响乐。苏晴望着大厦顶部“寰宇中心”四个镀金大字，字体遒劲如刀刻，与老旧商务楼歪斜的“金方科技”牌匾形成刺眼的对比。她攥紧钥匙，走进旋转门，大理石地面映出她略显土气的帆布鞋，鞋底沾着昨夜出租屋门前的一粒沙，像一粒倔强的尘埃。
电梯升至13层，门开的刹那，寂静扑面而来。走廊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冷白光照在“1301室”的门牌上，金属数字泛着哑光。钥匙插入锁孔时，她想起周皓轻描淡写的“空着”，此刻却觉如负重山。门推开，130平的空间像被抽真空般寂静。阳光从落地窗涌入，将空旷的荒芜照得刺眼：灰褐色的地毯布满污渍，咖啡渍如墨点般晕染，油渍交错成蜿蜒的河流，边缘蜷曲如干枯的舌头；墙角堆着几个未拆封的纸箱，标签上的“前租户遗留”字迹已褪色，像是被遗忘的墓碑铭文。配电箱裸露在外，电线杂乱如蛛网，其中一根甚至悬在半空，末端被胶布草草缠裹，像一条濒死的蛇。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地毯绒毛，油腻的触感令人作呕。污渍深处竟藏着几枚硬币，锈迹斑斑，像是被遗弃的叹息。靠近窗边处，瓷砖有轻微裂纹，灰尘在裂缝间堆积成线，她用手机拍下照片，备注“地面修复预算需评估”。墙角纸箱上积着薄灰，她拆开一箱，里面竟是一摞过期的财务报表，公司名称“鼎盛科技”已褪色，但“破产清算”的红色印章仍狰狞可怖，数字栏里的亏损金额像一道血色伤口。更令人心惊的是，办公桌抽屉的残骸散落一旁——金属轨道扭曲变形，抽屉板被粗暴扯下，仿佛这里曾发生过一场仓促的撤离。她捡起一张撕碎的简历，姓名栏写着“李娟——5年市场总监经验”，碎片边缘的锯齿状撕痕像是某种愤怒的宣泄。外卖盒堆在角落，塑料餐具上凝结的油渍已变硬，日期显示三个月前。苏晴突然意识到，这座空壳办公室不仅是金方科技的起点，也可能是另一个失败故事的终点。
她绕着房间踱步，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落地窗外的火车站广场人潮涌动，广告屏的金融标语“财富增长，共创未来”不断滚动，与脚下的荒芜形成讽刺的镜像。她用手机测量空间尺寸，规划区域：前台需设在进门右侧，工位区靠窗采光，会议室安排在角落，周皓的“游戏角”只能委屈地挤在配电箱旁。但问题接踵而至——地面修复费用高昂，二手家具质量堪忧，电线隐患需专业电工，而周皓只给了“尽快搞定”的模糊指令。
手机响起周皓的语音：“地址发你了？尽快搞定，我爸下周带投资人来考察。”背景音是游戏激烈的打斗声。苏晴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高铁，突然明白——这座寰宇中心，是周皓家族资源堆砌的“空壳容器”，而她需要在此孵化出真正的公司血肉。她掏出笔记本，扉页上父亲的钢笔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晴儿，记住，整理好每一张纸，就能拼出一条路。”她将办公室问题逐条记录：1.地面瓷砖修复（预算？）；2.地毯更换或清洁（成本太高？）；3.家具采购（二手市场？）；4.电线隐患处理（需专业电工）；5.欠费问题核实（物业沟通）。写到第五条时，她心头一沉——若欠费未解决，公司连灯都点不亮，谈何展示？
她推开窗，冷风灌入，保洁推车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冲下楼，拦下一位穿蓝色制服的阿姨：“请问13层鼎盛科技…他们真的欠费半年吗？”阿姨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可不是嘛！物业追着讨债，结果人连夜跑了，连保洁费都没结清。小姑娘，你们可别也被坑了。”苏晴道谢后回到办公室，掌心沁出冷汗。欠费问题如一颗暗雷，若不解决，注册公司后的第一盏灯都可能亮不起来。
她决定先联系物业。前台电话接通后，对方冷漠地回复：“1301室欠费清单已发至业主邮箱，如需处理请携带产权证明。”苏晴挂断电话，望向周皓给的钥匙——上面并无业主信息。她翻遍帆布包，仅找到周皓潦草写的纸条：“物业联系人：张经理，电话xxx。”拨通号码，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周少爷的办公室？欠费清单上周就发了，你们自己处理吧。”苏晴试图协商：“我们刚接手，能否分期支付？”对方冷笑：“鼎盛科技就是这么拖着拖到跑路的，你们看着办。”
挂断电话，她倚在窗边，广告屏的“共创未来”字样刺入眼底。山城姑娘的韧性让她迅速调整情绪——空壳公司的生存游戏，第一步是填满“空壳”的每一寸缝隙。她想起路过打印店时拍的转租广告，或许二手家具能降低成本？但若地毯不处理，霉味会影响办公环境；若电线不修，安全隐患随时会爆发。她在地面裂纹处蹲下，用手机拍摄视频，备注“需专业评估”。突然，配电箱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她心跳加速，想起父亲在山城工地常说：“电老虎最凶，马虎不得。”
正午阳光炙烤着玻璃幕墙，她将办公室全景拍摄下来，在笔记本上画出分区草图。前台区需简约大气，工位区要高效紧凑，会议室则需营造专业感。但预算？她苦笑，账户余额4872元，连地毯清洁费都不够。周皓的游戏音效从语音中传来，她突然有个念头：或许该与他详细商讨成本，而非独自承担压力。
黄昏时分，她将办公室照片和清单整理成文档，标题定为《金方科技重生计划》。父亲凌晨三点的车内灯、笔记本扉页的钢笔字、此刻窗外渐暗的广告屏，在脑海中交织成模糊的路线图。她给周皓发消息：“写字楼存在欠费问题，需尽快核实产权并处理。装修预算需详细商讨，现有资金不足以覆盖全部需求。”发送后，她盯着屏幕，等待回复如等一场判决。
夜幕降临时，她拖着行李箱回到出租屋。绿萝在暮色中舒展叶片，她撕碎一张草稿纸，将“低成本”三个字重新拼贴在笔记本扉页。山城的萤火虫从未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夜晚，但她知道，自己正编织另一盏灯——一盏属于空壳公司的灯，一盏属于她走出山沟沟的灯。
她掏出从山城带来的笔记本，扉页上父亲的钢笔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她将办公室问题逐条记录：1.地面瓷砖修复（预算？）；2.地毯更换或清洁（成本太高？）；3.家具采购（二手市场？）；4.电线隐患处理（需专业电工）。写到第三条时，她想起路过打印店时拍的转租广告——或许能淘到便宜桌椅？但周皓会同意二手家具吗？
阳光斜照在裸露的电缆上，苏晴眯眼观察配电箱，发现总开关旁贴着手写纸条：“欠费断电，请联系物业”。她用手机拍下照片，想起旧办公室里那张“欠费通知”——若新地址也欠费，公司连注册后的第一盏灯都点不亮。
她踱步至落地窗前，俯瞰火车站广场。人潮如蚁群涌动，广告屏的金融标语“财富增长，共创未来”与她脚下的荒芜形成讽刺的镜像。但这份地理位置的优越，或许正是翻身的机会：交通便利能吸引求职者，商圈资源便于商务往来，甚至窗外的广告屏……若能以低成本方式投放公司信息？
她用手机测量空间尺寸，规划区域：前台、工位区、会议室、周皓的“游戏角”（苦笑摇头）。突然，窗外传来保洁员的声音：“这层楼啊，上个月鼎盛科技跑路了，欠着半年物业费呢！”苏晴心头一震，推开窗追问，却只捕捉到保洁推车远去的身影。
黄昏时分，她将办公室照片和清单整理成文档，标题定为《金方科技重生计划》。父亲凌晨三点的车内灯、笔记本扉页的钢笔字、此刻窗外渐暗的广告屏，在脑海中交织成模糊的路线图。山城姑娘的韧性让她无视喉咙的苦涩——空壳公司的生存游戏，第一步是填满“空壳”的每一寸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