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川怀里那温软的小身体，瞬间绷得像块小铁板。
他猛地低下头。
溪溪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惧淹没，瞳孔缩成一点，小身子止不住地筛糠似地抖。
她的小手死死攥着他那件昂贵的西装前襟，用力到指节泛出青白。
“溪溪？！”苏砚川的声音瞬间绷紧，办公室里刚才那点冷硬气场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父亲最原始的惊慌，“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别碰我！”
溪溪猛地尖叫，身体拼命往后缩，那份抗拒里充满了骇怕。
苏砚川的手僵在半空，心像被冰锥狠狠捅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
“李昂！”他朝着门口吼，声音焦灼得几乎劈开，“叫救护车！快！”
门外的李昂被这变故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多年职业本能让他下意识就掏出手机要拨号。
“不要——！”
一声带着哭腔、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尖叫，尖锐刺耳。
溪溪用尽全身力气，从他腿上挣扎下来，小身体踉跄了一下，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死死抱住苏砚川的大腿。
“爸爸……不要……别叫医生……”她抬起那张被泪水糊满的小脸，拼命摇头，眼里的恐惧浓得快要滴出来，“溪溪没生病……”
苏砚川的心乱成一团麻。他赶紧蹲下身，试着把女儿往怀里揽，声音放得极软，带着哄：“好，好，不叫医生。溪溪告诉爸爸，到底怎么了？吓什么？”
他看着女儿惨白的小脸，心疼得拧紧。
溪溪的小手还像藤蔓一样死死抓着他的裤腿，像是唯一的依靠。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
那些可怕的画面在她小小的脑子里冲撞。
她才三岁，不懂什么叫商业欺诈，什么叫破产清算。她只知道，那个叫做“磐石集团”的东西，会毁掉她刚刚拥有的家。
会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爸爸和爷爷……都夺走。
“爸爸……”溪溪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砸在苏砚川昂贵的西裤上，“不要……不要和他们合作……”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字字都浸着哭腔。
“他们是坏人……是最坏最坏的大坏蛋！”
苏砚川愣住。
李昂也彻底僵住。
合作？磐石集团？
苏砚川看着女儿眼中那份纯粹得不掺假的、极端的恐惧，一个极其荒谬又无法忽视的念头猛地撞进脑海。
他想起了那幅惊世骇俗的黑白牡丹。
想起了溪溪身上连算命老头都参不透的谜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追问：“溪溪，为什么说他们是坏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溪溪只是拼命摇头，眼泪飞溅。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只是怕，怕到骨头缝里。
“爸爸……你……你去查查他们，好不好？”她搜刮着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词，笨拙又急切地哀求着，“求求你，爸爸……”
小小的孩子，用着最卑微的姿势，祈求着她的依靠。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李昂站在门口，屏住呼吸。
磐石集团那案子，是苏氏下半年压上近百亿身家的重头戏，整个团队扑在上面快半年了。
现在，就因为一个三岁娃娃一句没头没脑的“大坏蛋”，就要全部推倒重来？
简直是疯了！
苏砚川沉默着。
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女儿。
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看着那因为害怕而止不住颤抖的幼小身躯。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才缓缓伸出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抹去女儿脸上的泪痕。
“好。”
他开口，只有一个字。
却重若千钧。
李昂的瞳孔骤然收缩。
“爸爸答应你。”苏砚川用力将女儿抱紧，仿佛要揉进骨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
“我们不跟他们合作了。”
“永远不。”
他抬起头，目光扫向门口的李昂，面对女儿时的柔软瞬间褪尽，变回了那个在商界令人闻风丧胆的苏氏掌舵人。
“李昂。”
“苏总。”李昂脊背挺直。
“全面终止与磐石集团的任何合作接洽。”
“立刻执行。”
李昂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在对上老板那双毫无商量余地的眼睛时，把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是，苏总。”
“还有，”苏砚川的声音淬了冰，“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把磐石集团的老底给我翻个底朝天！从上到下，从创始人到看门的保安，我要知道他们昨天晚饭吃的是什么！三天之内，给我一份——能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报告。”
李昂心头巨震。他跟了苏砚川五年，从未听过老板下达过如此……不计后果、只求彻底毁灭的命令。
“明白！”
他躬了躬身，脚步极快地退了出去，关门的动作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急切。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父女二人。
怀里的小身体还在微微打颤，苏砚川的心也跟着一下下紧缩。他抱着溪溪走到那个粉色的温暖角落，把她轻轻放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
从零食架上取下一瓶粉粉的草莓汁，插好吸管，送到她嘴边。
“溪溪乖，喝点甜甜的。”他的声音柔下来。
溪溪抽噎着，小口啜饮着甜甜的果汁，紧绷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丝。苏砚川又打开了投影，放上她最爱的小猪动画片。
“爸爸就在那边桌子工作，不走，”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办公桌，“溪溪看动画片，好不好？”
溪溪看着屏幕上活蹦乱跳的小猪，轻轻点了点头。
苏砚川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卡通降噪耳机，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这样，工作上的声音就都隔开了。
做完这些，他才坐回办公桌后。但翻阅文件的速度明显慢了，目光时不时就飘向地毯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抱着小熊玩偶，安静地坐着，看会儿动画，小口小口吃着薯片。
时间一点点过去。
“砰——！”
办公室门突然被人狠狠撞开！发出一声巨响！
苏砚川眉头瞬间拧紧，眼中掠过被打扰的怒火。
刚要呵斥。
却看到李昂站在门口，一张脸惨白得毫无人色，额上全是冷汗，精英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苏……苏总！”李昂声音发颤，甚至带上了点嘶哑，领带歪斜。
他几乎是扑到办公桌前，把一沓刚打印出来、纸还温热的文件，重重拍在桌面上。
“磐石集团……它……它根本就是个空壳！”李昂的声音抖得厉害，“一个精心设计的、彻头彻尾的骗局！用假账和空项目，过去两年骗垮了十几家公司，有人直接破产跳楼了！我们……我们差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再也说不下去，后怕让他手脚冰凉。那近百亿砸进去，苏氏……顷刻间就是灭顶之灾！
苏砚川脸上的表情，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就彻底冻结了。
他拿起报告，手指用力到泛白。
目光扫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骗局。
破产。
家破人亡。
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衣。
他后怕的不是自己差点葬送苏氏基业。
他怕的是，如果苏家倒了……
那他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他那才刚刚有了一点点笑容、一点点安全感的溪溪……
又会如何？
苏砚川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办公室的空间，牢牢锁住那个粉色的角落。
一股汹涌的、足以将他淹没的庆幸和后怕，狠狠冲击着他。
他的女儿……
他的溪溪……
是他的福星！
他立刻放下文件，起身朝溪溪走过去。
地毯上，空空如也。
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小熊玩偶和一袋吃了一半的薯片。
“溪溪？”苏砚川的心瞬间揪紧，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溪溪！”
他眼神慌乱地四下搜寻。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裤脚被一只小小软软的手轻轻扯了一下。
苏砚川猛地停住，僵硬地低头。
只见溪溪正从那张宽大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底下钻出来，小脸蛋上还蹭着一点薯片的细渣屑。
她仰着小脸看着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之前的恐惧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安心。
她的小手里，费力地抱着两份文件，那是刚才李昂送来的一大堆文件里，非常不起眼的两份。
溪溪踮起脚，努力地把其中一份文件往上递，小手挥了挥，差点站不稳晃了一下。
“爸爸，”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笃定，“找这个……他们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