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挖的水渠蜿蜒如银蛇,将清冽的山泉引入层层梯田般的果林;青砖灰瓦的屋舍在半山腰拔地而起,飞檐下晾着的粗布衣裳随风轻摆。
初荷站在池塘边,指尖拂过池边垂柳的嫩芽,忽然想起肖五郎临走时,他握着初荷的手迟迟不愿松开,隐忠牵马立在村口,马蹄不安地刨着碎石。
他望着茅草屋内明世贤若隐若现的身影,心中总觉膈应——这个三皇子的身份,始终像悬在头顶的剑。
“镇上县夫人的各种阻挠,生意越发难做,三娘也一筹莫展县城布庄的事,务必让隐忠帮着三娘。”
初荷踮脚为他整理衣襟,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掌心,“县夫人若再刁难,大不了等你高中我们就去京城。”她语气轻描淡写,却让肖五郎心头一震——这个女子总能把绝境说得像信步闲庭。
“县衙在六年前突然迁至山水江镇,只怕这县令与家里那位和京城有莫大关联”他执起初荷的手,柔声细语地交代。
“事因为夫而起,却让娘子受罪,我离开这些时候,让隐含随时跟着,她功夫不弱。”
“嗯。”初荷点着头。
马车扬起的尘土里,他回头凝望的眼神比这春水还要温柔。
马蹄声消失在山道尽头,初荷转身便扎进田垄。
空间里兑换的奇异种子已长出齐膝高的青苗,在风中泛起粼粼绿浪。
“夫人,李掌柜的来了!”隐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初荷转身,见李三娘撩起月白裙裾跨过篱笆,发间的珍珠步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可当她看清初荷住的茅草屋——屋檐下挂着腌菜腊肉,堂屋挤满打地铺的工人,惊得手中的绸缎包袱差点滑落。
“这卖身契你收好。”李三娘从袖中掏出泛黄的文书,又掏出一沓账册,“县城新开了三家成衣铺,都在仿咱们的样式。”她愁眉紧锁,“若是再招绣娘,只怕不出半月,京城的绣庄都要学了去。”
初荷却狡黠一笑,指尖划过案上的样衣:“三娘可瞧出这针脚有何不同?”细密如发丝的走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竟比宫中贡品还要精致三分。
未等对方回答,初荷拉着她进了屋里。
“这是……”李三娘瞪大眼睛。
“这是上次我让你找人打造的。叫缝纫机。”
初荷摸出肖五郎帮他改良后的图纸塞进她手中,“若能批量打出来,往后咱们的衣裳,便是全天下独一份。”
她望着天边翻涌的云层,忽然想起肖五郎在县城寄来的信,信笺上墨迹未干的“勿念”二字,让她心底泛起涟漪。
送走李三娘那日,初荷背着竹篓进山,却见明世贤倚在院门前,一身藏青劲装束得利落,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表妹这是要去哪儿?”他挑眉,眼底藏着探究的锋芒。
“寻些野树苗。”初荷攥紧镰刀,余光瞥见他身后跟着的影卫若隐若现,“王爷若是无事,不如帮我挖两筐土?”
明世贤脚步一顿,随即轻笑出声——这村姑竟戳破了他的身份。
可当他跟着初荷钻进密林,看她蹲在腐叶堆里,小心翼翼地将野樱树苗连根刨起,鬓角的碎发沾着草屑,忽然觉得这画面比王府的亭台楼阁生动百倍。
“嫁接后,这野樱能结出拳头大的果子。”初荷抹了把汗,眼神亮得惊人,“到时候家家户户都能种,孩子们就不用饿着肚子了。”
明世贤手中的锄头重重砸进土里。他想起谢语嫣总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可眼前这人,竟想让山野间的穷汉都能吃上甜美的果子。
风掠过树梢,卷着初荷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恍惚间,他仿佛看见登基大典那日,城门外百姓捧着新鲜水果山呼万岁的场景。
“你可知太子近日在边疆屯兵?”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蝉鸣,“他若称帝,这天下……”
“所以王爷才迟迟不肯动身?”初荷直起腰,目光如炬,“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爷若真想坐稳江山,何不从这山野间的一棵果树开始?”
暮色渐浓时,两人背着树苗下山。初荷走在前面,裙摆扫过路边的野雏菊;明世贤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上面刻着的蟠龙,此刻竟不如她发间随意别着的木簪顺眼。
山脚下,新建的房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恍惚间,他竟分不清,这到底是避世的桃源,还是他日逐鹿天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