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院门口就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男女结伴而行,笑语声顺着风飘进来。初荷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肖五郎已换好一身月白长衫,站在门边等她,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
刚走出院门,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铭轩贤弟!”杜岚山大大咧咧地挥手,一身宝蓝色短打,腰间还挂着个香囊,瞧着格外精神。范子龙站在一旁,青色长衫衬得他愈发稳重,手里提着个纸灯,正含笑望着他们。
“岚山兄,子龙兄,也是去逛灯会?”肖五郎拱手笑道。
“可不是嘛,这秋灯节一年就一回,岂能错过?”杜岚山挤了挤眼,目光落在初荷身上,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这位便是弟妹吧?果然如铭轩说的那般,是位俏佳人!”
范子龙也跟着点头,温声道:“弟妹好,常听铭轩提起你。”
初荷笑着福了福身:“二位大哥好。”
“哎,叫什么大哥,多见外!”杜岚山摆手,“咱们都是同窗,论辈分你得叫我们一声师兄才对!”
初荷眉眼弯弯,顺着他的话改了口:“岚山师兄,子龙师兄。”
四人说说笑笑往镇上走去,刚进街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沿街的灯笼一路排开,像两条火龙蜿蜒向前,叫卖声、丝竹声、孩童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姑娘们穿着新衣,鬓边簪着花,小伙子们三五成群,目光不住往姑娘堆里瞟,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气息。
没走多远,杜岚山就被猜灯谜的摊子勾住了脚,范子龙也被杂耍表演吸引,几人笑着分了手。肖五郎伸手牵住初荷,掌心温热干燥:“人多,跟紧我。”
初荷被他护在怀里,穿过拥挤的人潮,看着身边一张张笑脸——有挽着丈夫胳膊的妇人,有举着糖画的孩童,有对着花灯脸红的少女……她忽然有些恍惚,这些鲜活的笑容,若是太子登基、战乱四起,还能留住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沉甸甸的发闷。
“在想什么?”肖五郎察觉到她的失神,低头轻声问,指了指不远处的河岸边,“你看,那里可以放花灯,听说心诚的人许愿,神明会听见的。”
初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河岸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莲花形的、兔子形的、鲤鱼形的,烛光透过薄纸映出来,美得像一场梦。“好漂亮。”她喃喃道,先前的愁绪被这满眼的光亮驱散了些。
她拉着肖五郎跑到花灯摊前,挑了盏并蒂莲灯,又给肖五郎选了盏鲤鱼灯,付了钱便往河边走。岸边早已挤满了人,情侣们依偎着放灯,姑娘们对着花灯默默许愿,连鬓角的碎发都透着娇羞。
初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二愿五郎前程似锦,平安顺遂;三愿……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妈妈,能健康喜乐,不要为她担心。
她睁开眼时,眼眶微微发红,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那些星星和现代的一样亮,只是隔着万水千山,隔着两个时空。妈妈能看到吗?能知道她在这里很好吗?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涌上的泪意逼了回去。
肖五郎已将花灯放进水里,烛光在他眼底跳跃。他望着那盏慢慢漂远的并蒂莲灯,在心里默念:愿我与荷丫,一生一世,岁岁不离,愿她永远这般鲜活,不受风雨侵扰。
两人同时回头,目光撞在一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藏在心底的温柔。肖五郎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脸颊,两人都红了脸。
“小姐,慢点!当心脚下!”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
初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绿衣丫鬟正追着前面的粉衣女子,那女子脚步轻快,头上的珠钗叮当作响,正是费夫子的女儿费牙儿。她脸上蒙着层白纱,只露出一双含着傲气的眼睛,手里也提着盏花灯,正不耐烦地回头:“磨磨蹭蹭的,再慢些灯都要灭了!”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就落在了肖五郎身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带着惊喜:“铭轩哥哥!真的是你!好巧啊!”
自肖五郎搬出去后,她就没怎么见过他,今日偶遇,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哪怕知道他成了亲,她也没放在心上——一个乡野村姑,怎能配得上将来要做官的铭轩哥哥?父亲是他的恩师,将来总有办法的。
肖五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平淡:“费师妹。”他侧身指了指初荷,“这是内子。”
初荷礼貌地点了点头,费牙儿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到肖五郎面前,语气娇俏:“铭轩哥哥,你要去哪儿玩?带我一起好不好?我爹娘总不放心我一个人,有你在他们肯定乐意。”
肖五郎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些距离,声音里带着疏离:“抱歉,师妹,我要陪内子四处走走。你若想玩,可去找其他同窗。”
费牙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纱后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和不甘。她咬了咬唇,还想再说些什么,肖五郎却已牵起初荷的手,柔声说:“娘子,我们去那边看看,听说有放天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