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选择将这段足以引爆全网的合唱视频公之于众,而是花了一个通宵,将其剪辑成了一段仅有三分钟的家庭影像。
视频的开头,是幼儿园监控里小满孤单坐在角落的背影,结尾,则是她仰着头,眼中含泪却又带着一丝倔强微笑的特写。
他将视频分别发送给了苏振宇和林晓柔,只附上了一句话:她不是在表演,是在等你们回家。
这枚被他精心包裹的“情感炸弹”,精准地投向了两个最该被击中的人心。
两天后,林深收到了第一封回信。
是林晓柔发来的,文字间充满了犹豫与怯懦:“我想请一周假,回来看看她……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奶奶。”字里行间,是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年轻母亲的疲惫与挣扎。
紧接着,苏振宇的消息也弹了出来,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昏暗的工棚里,他用安全帽垫着一张皱巴巴的稿纸,正一笔一画地抄写着《明天会更好》的歌词,字迹歪斜,却透着一股笨拙的工整。
林深看着这些反馈,没有回复,只是走到小满的床边,轻轻将她睡前一直抱着的旧录音机挪近了一些。
里面,正低声循环播放着那晚父女俩合唱的片段。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重逢,从来都不是靠热搜头条来促成的,而是有人愿意为你一句微弱的“我想你了”,不惜翻山越岭。
就在此时,张园长的主动联系让他有些意外。
电话里,这位曾经只信奉数据和流量的园长,语气竟带着几分商榷的温和。
她提议,在幼儿园举办一场“亲子音乐开放日”,邀请所有家长带着孩子,共同完成一首歌。
“不是演出,是交流。”张园长在电话那头特意强调,“苏小满可以带头,但我们不强制她当主唱,一切以孩子的意愿为主。”
林深起初充满了警惕,他怕这又是将小满推向舆论中心的另一个圈套。
直到张园长将一份手写的方案送到他面前——活动的流程居然由孩子们投票决定;舞台背景不用刺眼的LED屏,而是孩子们自己的蜡笔画;甚至连麦克风,都换成了幼儿园那台最老旧、偶尔还会发出“滋滋”声的便携式音响。
林深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这个曾经雷厉风行的女人,正在用一种笨拙而真诚的方式,学着去“倾听”。
他收下了方案,当晚,便打开电脑,将一首名为《萱草花》的简谱打印出来,工工整整地贴在了冰箱门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睡着的小满,轻声说:“妈妈快回来了,咱们把这首歌练得再熟一点。”
周末的公园,成了父女俩的露天练习室。
然而,正当小满唱到一半时,她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远处一对正在争吵的母女。
“你怎么回事!又跑调了!就这么几句都唱不准!”那位母亲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小女孩则低着头,委屈地抽泣着。
小满挣脱了林深的手,像一只小小的蝴蝶,跑了过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攥着的一小捧野花塞进了那个女孩的手里,然后清了清嗓子,从头唱起了那首《萱草花》。
她的声音没有经过任何技巧修饰,甚至在某个高音处还跑了个小调,但她唱得极慢,极认真,像是在哄着那个女孩,也像是在哄着自己入睡。
周围围观的家长渐渐安静下来,那位原本怒气冲冲的母亲也愣在了原地,眼眶一点点变红。
林深没有上前阻止,反而默默地蹲下,帮小满调整了一下有些歪斜的站姿,像平常每一次练习那样,轻声提醒:“气息托住,别怕出错。”
一曲终了,掌声还未响起,那位母亲已然蹲下身,一把将自己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说:“对不起,宝宝……妈妈忘了,你唱歌,不是为了给妈妈挣面子。”
回家的车上,小满疲惫地靠在林深的肩上,用梦呓般的声音喃喃道:“叔叔,如果妈妈回来了,也能这样抱我就好了。”
林深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低声道:“会的。而且那一天,你会唱得比今天更好。”
在他说话的同时,手机后台,一条来自市妇联的确认信息悄然弹出,没有声音,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林晓柔返程车票已订,预计下周一早晨七点到站。”
手机屏幕的光悄然熄灭,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
林深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小满熟睡的恬静脸庞,又瞥了一眼贴在冰箱门上的那张《萱草花》曲谱。
他知道,明天将要升起的太阳,不仅会照亮这座城市,更会照亮一个小女孩整个的世界。
而他要做的,就是确保这束光,温暖而没有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