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向市中心,窗外的晨光柔和地洒在小满紧绷的侧脸上。
她那双曾映照出整个星空璀璨的眼眸,此刻却像两潭深水,沉静得让人心疼。
林深握着方向盘,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昨夜星海高层在电话里那不加掩饰的狂喜与算计——“林先生,这是天大的机会!《童声嘹亮》的直播海选,我们已经预热了三天,全网预约观看人数破了五千万!只要小满登台,哪怕只唱一句,就能引爆整个夏天!”
引爆?
林深心中冷笑。
他们想引爆的是流量的狂欢,是资本的盛宴,而代价,却是将一个五岁孩子架在烈火上炙烤。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副画面:无数闪光灯如饥饿的兽瞳,将小满围困在舞台中央,她小小的身影,将被亿万道审视的目光寸寸剖析。
而小满,这个傻孩子,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为了能“把光送出去”又不惊扰到奶奶,主动跳进了这个他极力想避开的漩涡。
“叔叔,”小满的声音很轻,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我们快到了吗?”
“快了。”林深放缓车速,声音沉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别怕,今天的一切,都和你想的不一样。”
他没有告诉小满,就在她接过电话,用清脆的声音说出“我想去”的那一刻,他内心翻涌的不是惊诧,而是一种坚硬如铁的决断。
保护,从来不是把她藏起来,而是为她扫清前路所有的荆棘,让她能站在一片干净的土地上,自由地歌唱。
挂断星海高层的电话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市教育局局长的私人手机。
“张局,冒昧打扰。”他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关于《童声嘹亮》的海选,我有一个提议,一个能让节目更有意义,也更能体现我们城市人文关怀的提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林深没有催促,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计划:将一场商业性质的直播海选,彻底转变为一场不公开、不直播、纯公益的慈善音乐会。
所有门票收入,以星海公司的名义,全数捐赠给市儿童心理健康基金会。
“条件呢?”张局长是聪明人,知道这背后必有交换。
“条件很简单,”林深看着窗外夜色,一字一句道,“第一,全程无媒体、无直播、无录像,确保对孩子的绝对保护。第二,观众席位由教育局和基金会联合定向邀请,只邀请那些真正需要被音乐治愈的孩子和家庭。星海公司想要的,是这次公益事件带来的正面社会声誉,而不是一个被过度消费的‘天才儿童’。”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星海高层那点残存的远见和对“失控”的恐惧。
比起一个可能因舆论反噬而迅速陨落的流量符号,一个与官方、公益深度绑定的正面企业形象,显然更具长期价值。
凌晨四点,当林深发布的家庭视频在网上掀起第一波“保护孩子”的声浪时,他接到了星海CEO亲自打来的电话。
对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妥协:“林先生,你的提议,董事会通过了。”
此刻,车子拐过最后一个路口,眼前的景象却让小满微微睁大了眼睛。
没有想象中高耸入云的电视台大楼,没有门口拥挤的人潮和闪烁的镁光灯,更没有那些印着她头像的巨大海报。
车子缓缓停在了一栋并不起眼的艺术中心门前。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几位佩戴着工作证的老师正微笑着引导零星的家庭入内,每个孩子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羞怯和好奇。
这里不像一个万众瞩目的战场,反倒像一个寻常周末的兴趣班。
林深解开安全带,侧身看着小满,目光温和而坚定:“小满,还记得你问我,能不能把声音藏起来吗?”
小满点了点头,小手依然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装着《虫儿飞》录音的U盘。
“今天,你不用藏了。”林深替她拉开车门,清晨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青草的味道,“这里没有坏人,没有喧嚣,只有一群和你一样,心里藏着悄悄话,等待被温柔倾听的小耳朵。”
他牵起她的小手,那只手很凉,还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走吧,”林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你的第一场演唱会,观众们已经等很久了。”
他没有说谎。
观众席里坐着的,有福利院里不爱说话的孩子,有因校园霸凌而休学的少年,有刚刚经历过亲人离别的家庭……他们不是来追逐奇迹,而是来寻找一丝慰藉。
就在林深牵着小满迈上台阶的那一瞬间,艺术中心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
那扇即将为她打开的门背后,没有山呼海啸,只有一片等待被点亮的,安静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