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戏,是唱给鬼听的(1 / 1)

“哟,这婆娘又来唱戏?”

“诶,你们说,这大晚上的,不唱点好的,非要在这唱丧曲,是想招鬼不成?”

“慎言,慎言!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哎,要我说,这姑娘虽然看着有些疯癫,但这两句戏唱得还是蛮好的……”

苏慕昭没理会台下人的窃窃私语。

此刻她正站在野渡口的枯柳下,粗布裙衫被晚风掀起一角,脸上薄施脂粉,恰好能遮住眉骨那道浅痕。

她将一方残旧戏台架起,三尺布帷用麻绳勉强系牢,一盏孤灯摇曳在台角,映出她指尖微颤的影子。

那外表因妆容粗糙有些滑稽的傀儡也正端坐台心,眉心一点朱砂,宛如戏中旦角,也张嘴配合着苏慕昭的表演。

苏慕昭轻拨断弦琴,琴音涩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哼起了一曲《牡丹夜祭》。

“你本是百花王,居魁位,却为何遭此憔悴。”

“莫不是天公妒,降下这灾祸相随。”

“看你那花瓣凋零,似泪在坠,零落成泥,无人来慰。”

“想当日,你在园中肆意芳菲,引得众人皆沉醉……”

咿咿呀呀之声,如幽泉穿雾而来,却只换来围观百姓几声稀稀拉拉的叫好声。

“阿虎,你来追我呀!”

一旁的孩童听不懂这曲子,只管拾起石子朝伙伴掷去,

“嘿!我要打到你喽!”

几颗石子恰好打在了苏慕昭头上盖着的布帷上,噗噗作响。

她不恼,也不抬头,只是将琴抱得更紧了些。

自她孤身一人闯荡江湖起,已过去三年有余。

这三年,从街头乞儿到勉强糊口,苏慕昭就靠在街头巷尾唱戏卖艺求生,也算是没荒废了师门传下来的几分功夫。

想到她的师门,苏慕昭的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脑海之中,宗门被灭的场景再次显现在眼前。

那一天,血月妖异,悬于天穹。

她亲眼看着白发苍苍的师父以心为祭,燃尽毕生精魄,化作冲天光柱,暂时封住了摇摇欲坠的山门结界。

这一道封印,耗尽了老人家所有能量。

师父消散前的最后一个眼神,是望向她的。

她还亲眼看见,身后那片师姐妹们最爱嬉闹的古槐林,此刻却成了最恐怖的刑场。

她的八位师姐,从大师姐到八师姐,无一幸免。

纤细诡异的傀丝穿透了她们的头颅,将她们的尸身高高悬挂在粗壮的槐枝上,如同被操纵的提线木偶,随夜风轻轻摇晃。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们每个人的嘴角,都齐齐向上扬起,凝固成了一个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师父临终前,以魂火在她掌心留下的最后遗言,水迹浸润下,字迹越发清晰:

“寻傀、断线、勿信同门。”

八字如谶,被她深深刻在了心底。

念及此,她视线转投向台中央。

那些木偶傀儡已被她仔细妆点,眉眼勾描得依着戏文里的模样,衣袂翩然,却僵直地立在那里,全无生气。

她望着它们,眼底倏然掠过一丝期待,

那期待里,还缠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今夜她唱这出戏,可不是为了糊口。

她们修傀儡阴阳一道的,是要以渡冤魂来增长自身修为的。

自从那片血海之中挣扎逃出,为了修炼,苏慕昭便四处奔波搜寻着可渡化的冤魂。

这些年里,她接下了数不清的冤魂旧案,随身的木偶也借此吸纳了不少阴阳之气。

如今,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早已在瓶颈处盘桓许久,只差最后一丝契机,便能冲破那层无形的壁垒。

只要再渡化几个魂魄,她或许就能触及初契之境——便是世人所说的通灵阶段。

她能这般快地摸到通灵的边,说起来,倒要多谢这小村渡口的偏僻。

寻常通阴阳、渡魂魄的大能,谁会往这荒僻地界来?

既无争抢,那些游荡的冤魂便成了她独一份的机缘,省了多少四处寻觅的功夫。

只要到通灵阶段,阴阳眼自开,再不必耗费自身能量维系,对她而言,办事也会方便不少。

而今天这出戏,确实是如那围观的百姓所言,不是唱给人听的。

是她苏慕昭,特意是唱给鬼听的。

恰逢此刻,苏慕昭的戏也唱到了月夜荒园,主角对着残牡丹叩问执念之时。

她的目光落在傀儡身上,低语如祷:

“你若真有那未了执念呵,今宵何不露些灵机与我观?”

“这念想若能穿了阴阳界,此刻便教我开眼辨虚玄!”

言语间,身侧的香燃至三寸,灯芯忽然爆裂开来,火星四溅。

刹那间,傀儡双目骤亮,幽绿光芒如萤火升腾。

苏慕昭左眼剧痛,仿佛有针自瞳底穿出,视野骤然扭曲。

她忍着痛,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到台下,

只见台下人群之中,数十道模糊灵影浮起,或跪地哀泣,或怒目伸冤,怨气如雾缠绕。

而在这其中,桥头那一抹红影却格外清晰:

只见女子披嫁衣,长发覆面,指尖滴血,反复做着投缳之状,脖颈处一道深痕如刀刻。

苏慕昭心头一紧。

这魂……

不单执念极深,竟与傀儡共鸣最烈,仿佛血脉相吸,竟还有些牵引着她往前的意味。

她记得师父说过,唯有与傀儡生出“灵契感应”者,方能引动其眼开、魂现。

而能主动将傀儡牵引的魂魄,那怨气绝非寻常游魂可比。

寻常魂灵可能不过是执念未消,徘徊不去,可这类魂魄,怨根深种,几乎凝成了实质。

要说分量,这一个少说也抵得上两个普通魂灵,

对于快摸到通灵门槛的苏慕昭而言,可是一份实打实的“厚礼”。

“干什么的!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正在此时,一道粗声喝问忽地响了起来,惹得苏慕昭唱戏的动作猛地一顿。

抬眼时,三个挎着腰刀的巡捕已站在台前。

领头的那个眉峰拧着,手里把玩着腰间的刀鞘,正直直看着台上的苏慕昭。

刚聚拢的几十号人霎时静了,前排啃着梨的小子被吓得一哆嗦,梨核咕噜噜滚到巡捕脚边。

“官爷,就听段戏……”

有个老者陪着笑,话没说完,就被巡捕抬脚踢到了一旁:

“闲得慌?都散了!再聚着,按扰乱街市论处!”

人群里起了阵窸窣,没人敢再多说,三三两两地往四周挪。

有个妇人拉着孩子,还回头瞅了眼台上的苏慕昭。

苏慕昭捏着手里的折扇,那巡捕又扫她一眼,手在刀柄上拍了拍:

“这地方不是你搭台的去处,赶紧收了!”

说完,他再没多言,带着人往巷子那头去了。

领头的巡捕带着人已经走出几步,跟在最后的一个小兵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特意慢了半拍,落后了队伍两步。

他看着台上面无表情的苏慕昭,喉结动了动,趁前头人没留意,飞快地压低声音道:

“这位姑娘,”

他声音发紧,带着点不自在的局促,

“我们头儿平日……对你们这些卖艺的,原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只是这几日不同,听说有大人物要来巡查,你这台子离衙门太近,扎眼得很。”

他飞快地瞥了眼前头的背影,又补了句,声音更低了:

“忍过这阵风头再出来吧,仔细些好。”

说完不等苏慕昭反应,赶紧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腰间的刀鞘随着动作轻轻撞着腿,很快就汇入了前面的脚步声里。

苏慕昭闻言也只是淡然一笑,接着悄然收琴,抱起傀儡,不动声色退入了夜色之中。

他们不知,苏慕昭把戏台子搭在这衙门附近,原就是有意为之。

寻常人只当这地方挨着官府,规矩多、是非也多,

却不知衙门周遭往来人杂,生离死别、恩怨纠葛比别处密集百倍,那些不散的冤魂,也远比市井巷陌、乡野村郭里浓郁得多。

今晚看到了那个新娘,本来她就已经要找机会脱身了,这领头的来的实际倒是巧妙,省了她不少找理由中途退场的功夫。

苏慕昭抬眼看去,那红衣女魂还并未消散,反而转身向城南而去,步履虚浮,却执拗如绳牵般。

今天的“业绩”,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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