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累得直不起腰来,汗水与泪水混合流下,湿了他的脸颊。
他的手臂因重复动作变得酸痛。
脚上也不知何时被划出几道细小的伤口。
然而即便如此辛苦,仍无法换来片刻休息。
后来,每当动作慢了一些,他又连续被打两次。
自此之后,他就算感到委屈也不敢轻易哭泣。
因为稍有动静都会引来新一轮惩罚。
看着那单薄的小身影跑来跑去,搬凳子擦高处、蹲在地上刷角落,一刻都不停歇的模样,孙妈妈心中涌起一股恶毒的快意。
这是少夫人自个儿送上来的软肋。
一个可以随时欺辱、发泄的对象,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回到问心院,沈清渊一踏进门就发现只有秋霜一个人独自站在屋内。
他微微皱眉,目光在房中扫了一圈后,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这么让孙妈妈单独带文儿回来?就不担心她对你弟弟太过分?”
秋霜正忙着放下手里带回的小物件。
听了他这话也没抬头,只是嘴角一扬,毫不犹豫地回道:“有什么好怕的?我还记得我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早就被家里卖了身,到卫家当小丫鬟去了。比起那时候,现在的他可好多了,至少还有个长辈肯叫他声‘小少爷’呢。”
当然,有了沈清渊这尊大佛事先压着。
孙妈妈也绝不敢真对萧文动手。
最多就是故意安排些体力活儿让他尝点苦头而已。
但吃些苦也好,秋霜心里想得清楚得很。
一个孩子如果从小连一点苦都没吃过,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那将来别说是担事了,就连听什么信什么都要犹豫再三,这样怎么成?
她暗暗想着,若真是那样,长大后不仅没有胆量,更会缺了脑子去判断是非对错。
从中午到现在,肚子里只勉强喝了几口鸡汤便滴米未进。
刚回院子时,她特意让人到厨房煮了碗面条,好让自己填填肚子。
热腾腾的一碗面很快端了上来,香气扑鼻。
秋霜也不讲究仪态,不顾滚烫便拿起筷子,三两下夹起面条狼吞虎咽起来。
沈清渊在一旁站着看了许久,眼见她吃得急、脸上却没有丝毫娇气,不由得轻声开口问道:“你当年刚进卫家的时候,怕不怕?”
“怕什么?”
秋霜嘴里还嚼着面,说话含混不清地接着说。
“我可是从小就听着父亲讲那些道理长大的……谁要敢欺负我,哼,还不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她抬眼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
沈清渊没忍住,伸出修长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一瞬间,眼前这小姑娘,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年少无助的日子。
在这段岁月中,她经历了许多苦楚的辛酸,可却从没向他吐露一句委屈。
这种隐忍让他有些心疼,又有些佩服。
秋霜咽下最后一口面,缓缓抬头扭过身子来,望着他认真地说:“大人,我在想啊,咱们不如在这院子里搭个厨房吧。等以后您一回来,就可以吃到我亲手做的饭。”
大厨房离得远,而且日常用膳的事情都归厨娘打理。
沈清绾一个新来不久的庶女过去做事很不方便。
不仅人生地不熟,连个熟悉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
沈清渊收回放在桌上的手,神色冷静,语气沉稳地说道:“好。”
与此同时,萧家那边也正闹腾着。
大夫走后,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萧旭一脸阴沉地走进钱氏的屋内,开口说道:“大夫都说你娘已经没事了,你也别赖在屋里不出门了。和我去侯府一趟,把阿文接回来。”
“我不去!阿喜是阿文的姐姐,如今进了侯府,照顾弟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阿喜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还只能做人家续弦的,你只想着让阿文有个依靠,怎么就没想想她到了侯府会有多难?”
“你吼什么吼?那丫头从小聪明伶俐,在卫家当丫鬟不也好好的?到侯府当少夫人还能差到哪去?”
钱氏被儿子的声音吓得脸色发白,但很快便涨红着脸大声反驳道。
她一向如此,只要声音够大、气势够足,就觉得自己有理。
萧旭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和疲惫,不再与母亲争辩,转身准备自己亲自前往侯府把弟弟接回来。
可刚迈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钱氏厉声的喊叫。
“你要敢把那个赔钱货接回来,我就撞死在你父亲的坟头上!”
萧旭的身体猛地一顿,脚下的步伐再也迈不出半步。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终究没能走出家门。
最终一个人回到屋中,抱住还在熟睡的儿子默默流了一夜的眼泪。
而钱氏独自坐在房中也掉了几滴泪。
她很清楚,阿武虽然长相凶恶,其实心底最软不过。
而阿喜虽然嘴上利索些,骨子里也不坏。
这样一来,或许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好的安排。
既然能把弟弟带进侯府。
那就一定能够让阿文在府里过得更加风光、体面、舒服!
秋霜那天为了救人耗费了不少力气。
回到家以后倒在床上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沈清渊已经早早起床,并去往官署办差去了。
她赶忙翻身坐起,穿衣洗漱,一边做着这些事,心里却暗自责怪自己。
自打成亲之后,好像真的有点太过放松,甚至是忘乎所以了。
怎么能光顾着睡觉,把夫君一个人晾在那儿呢?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觉得有些愧疚。
等整理完毕后,秋霜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东西垫垫肚子。
结果刚刚推开门,正看见孙妈妈站在院子中间,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而在她身旁,站着自己的弟弟萧文。
他眼神中透着期待,似乎一直在等着她的出现。
“别人家的新媳妇可都讲究规矩,每天早晚都要向长辈请安,像你这样一直睡到太阳老高才起床的,在整个京城来说,恐怕也就你这一例了吧。”
孙妈妈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里却是带着几分讽刺。
面对指责,秋霜不慌不忙,懒洋洋地伸了个腰说道:“我昨天太累了,晚上又睡得太沉,不小心起迟了些,嬷嬷您怎么不早些来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