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云门遗孤身世之谜
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珩用布巾蘸了温水，轻轻擦拭阿砚额头的冷汗。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肩头的箭伤虽然包扎妥当，却开始发烫。城南这间不起眼的药铺是他父亲生前安排的秘密联络点，老掌柜沉默寡言，只问所需，不问缘由。
“云门...“赵珩低声重复这个陌生的名字，指尖不自觉地抚过阿砚紧锁的眉头。她的睫毛在昏睡中微微颤动，像是被困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
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赵珩迅速抓起手边的短刀，闪到门后。
“是我。“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赵珩松了口气，拉开一条门缝。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乞丐挤了进来，浑浊的眼睛扫过床上的阿砚，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东城那边传话，李嵩封了九门，挨家挨户搜刺客。“老乞丐的声音压得极低，“画影图形都贴出来了，你们两个值一千两黄金。“
赵珩接过信，指尖触到信纸背面凹凸不平的印记——那是父亲生前用的私印。“多谢老丈。“
老乞丐摆摆手，又从脏兮兮的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掌柜的让带的，说是退烧用。“
赵珩拔开瓶塞，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他小心地扶起阿砚，将药汁一点点喂入她口中。阿砚在昏迷中皱起脸，却还是咽了下去。
老乞丐看着这一幕，突然道：“这丫头使的是云门剑法？“
赵珩的手一顿：“您认得？“
“二十年前，云门惊鸿剑名动京师。“老乞丐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后来...唉。“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转身出了门。
赵珩展开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账册事关先帝，慎之。云门案另有隐情，勿轻信李嵩。三日后酉时，旧宅相见。——白“
“白？“赵珩盯着这个陌生的署名，突然想起阿砚昏迷时呢喃的“白老怪“。他迅速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床上的阿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赵珩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他解开她肩头的绷带，伤口已经红肿化脓，周围的皮肤泛着可怕的青紫色。
“箭上有毒！“赵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夜色如墨，细雨绵绵。
赵珩披着蓑衣，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中。老掌柜说只有“鬼医“薛十三能解这种锦衣卫特制的毒，而薛十三住在城西最混乱的烟花巷——一个连官府都不愿涉足的地方。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打湿了赵珩的肩膀。转过一个拐角，刺鼻的脂粉味混合着劣质酒气扑面而来。两旁歪斜的木楼上，浓妆艳抹的女子倚栏招客，灯笼在雨中泛着暧昧的红光。
“小郎君，来玩呀～“一个穿绿裙的女子伸手来拉赵珩的衣袖。
赵珩侧身避开，压低声音：“请问薛大夫在哪？“
女子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什么薛大夫？这儿只有翠红楼的姑娘！“
赵珩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人命关天。“
女子盯着银子看了半晌，突然指向巷子尽头一座矮小的木屋：“那儿。别说是我指的。“
木屋比想象的还要破旧，门板上满是虫蛀的痕迹。赵珩刚要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滚！今晚不看病！“
“薛大夫，我朋友中了锦衣卫的毒箭。“赵珩坚持敲门，“求您救命。“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赵珩：“多少钱？“
赵珩掏出钱袋：“您开价。“
门完全打开了。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站在门口，乱蓬蓬的白发像枯草一样支棱着。他一把抓过钱袋掂了掂，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进来。“
屋内弥漫着古怪的药味，墙上挂满了风干的草药和动物尸体。薛十三翻检着赵珩带来的染血绷带，突然眯起眼睛：“这血...中毒的人姓什么？“
“这有关系吗？“赵珩警惕起来。
薛十三怪笑一声：“当然有。锦衣卫的'青蚨散'分三六九等，对付不同的人用不同的配方。“
赵珩犹豫片刻：“她可能...姓云。“
老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黑瓷瓶：“果然。李嵩那老狐狸，二十年了还不放心。“他倒出几粒猩红的药丸，“五百两。“
“这么贵？“
“云门的命，就值这个价。“薛十三的笑容透着诡异，“要不要随你。“
赵珩咬牙摘下腰间的玉佩——那是赵家祖传的和田玉：“这个抵五百两绰绰有余。“
薛十三接过玉佩对着灯光看了看，满意地塞进怀里，然后把药丸递给赵珩：“一次一粒，化水服下。三粒之后，余毒可清。“他顿了顿，“告诉她，白老怪问她还记不记得终南山的约定。“
赵珩心头一震：“您认识白老怪？“
老头已经转身去整理药材，背影透着送客的意思：“快走吧，再耽搁人就真没救了。“
阿砚在第三粒药服下后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黑，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赵珩扶她靠坐在床头，递上一碗温水。
“我昏迷了多久？“阿砚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三天。“赵珩松了口气，“你肩上的毒已经清了，但伤口还需要静养。“
阿砚的目光扫过简陋的房间，最后落在赵珩疲惫的脸上：“账册...“
“在这儿。“赵珩拍拍胸口，“还有，有人托老乞丐送来一封信，署名'白'。“他仔细观察着阿砚的反应，“薛十三也提到了白老怪。“
阿砚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被角，指节泛白。片刻后，她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只知道你可能是云家的人。“赵珩坐到床边，“如果你不想说...“
“云砚。“阿砚打断他，“这是我的真名。云门宗主云沧海的女儿。“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赵珩想起父亲曾经提过的往事——二十年前，京城第一剑术世家云门被控谋反，满门抄斩。据说连刚出生的婴孩都没能幸免。
“你是怎么...“
“活下来的？“阿砚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白老怪救了我。他是我父亲的挚友，事发当晚刚好不在府中。“
她抬起手，轻轻触碰发间的玉簪：“这支簪子...是云门信物。七岁前的事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大火和鲜血。白老怪带我逃到终南山，教我剑法，直到三年前让我下山历练。“
赵珩想起账册中关于先帝之死的记录，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云门案和先帝驾崩有关？“
阿砚的眼神骤然锐利：“你怎么知道？“
“账册里提到李嵩在先帝驾崩当晚运药入宫。“赵珩压低声音，“而云门被指控谋害先帝...“
“栽赃！“阿砚激动地撑起身子，随即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父亲发现李嵩勾结藩王谋害先帝的证据，还没来得及上奏就...“
赵珩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感受到她压抑了二十年的愤怒与悲痛。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阿砚对黑暗与死亡如此熟悉——她从出生就活在那场大火的阴影里。
“我们会还云门清白。“他坚定地说，“账册就是突破口。“
阿砚抬起头，眼中的泪光让赵珩心头一颤。她轻声道：“为什么帮我？这已经不只是你父亲的案子了。“
赵珩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老掌柜安排的暗号，表示有危险靠近。
“锦衣卫！“老掌柜在门外低呼，“从后门走！“
雨夜的小巷像一张湿漉漉的蛛网。
赵珩搀着阿砚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身后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阿砚的伤口显然还在疼痛，但她咬牙坚持着，甚至拒绝了赵珩背她的提议。
“前面右转。“阿砚突然指向一条黑漆漆的小路，“那里有个废弃的祠堂，可以暂时躲藏。“
赵珩惊讶于她对城南街巷的熟悉，但转念一想，一个从小在追杀中长大的人，必然对逃生路线了如指掌。
祠堂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雨水从破洞中漏下，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阿砚熟练地移开供桌后的木板，露出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
“小时候躲过几次。“她简短地解释。
地窖里干燥阴冷，角落里堆着几个发霉的蒲团。赵珩扶阿砚坐下，又返回入口处仔细掩盖痕迹。等他再转身时，发现阿砚已经拔出了铁剑，警惕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个角落。
“有人来过。“她低声道。
赵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墙角有几枚新鲜的脚印，旁边还扔着一块啃了一半的干粮。突然，头顶传来“吱呀“一声响，有人掀开了地窖的入口！
赵珩迅速拔出短刀，将阿砚护在身后。一道瘦小的身影顺着梯子爬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中，赵珩认出是那个送信的老乞丐。
“可算找到你们了。“老乞丐喘着粗气，“李嵩的人把药铺翻了个底朝天，掌柜的被带走了。“
阿砚的剑尖纹丝不动：“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老乞丐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白老怪说，云丫头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云家祠堂的地窖。“
阿砚的剑终于垂下：“他在哪？“
“安全的地方。“老乞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吃的。还有这个——“他又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白老怪让我交给赵公子，说是信物。“
赵珩接过匕首，认出这是宫中的工艺，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御“字。
“明晚子时，东郊砖窑。“老乞丐说完，又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临走前回头道，“云丫头，你爹是个英雄。“
地窖里重归寂静。阿砚盯着手中的干粮，久久不语。赵珩小心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硬邦邦的炊饼和一条风干的咸鱼。
“吃点东西吧。“他掰下一小块饼递给阿砚。
阿砚接过饼，却没有吃：“赵珩，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李嵩既然知道我是云家的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我们。“
“我知道。“
“你可以选择退出。“阿砚抬起头，目光灼灼，“把账册给我，我一个人也能——“
赵珩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云砚，你听好。“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从清风镇开始，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不管前路多危险，我们一起走。“
阿砚的睫毛轻颤，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直白震住了。雨水从地窖的缝隙渗入，滴答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为什么？“她再次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赵珩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想起那个卖簪子的老婆婆神秘的笑容。他轻声道：“也许清风镇的那场相遇，本就是命中注定。“
地窖外，锦衣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两颗孤独的心正在雨声中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