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杀二杀(1 / 1)

景明二十三年的冬天,风来得格外凶。通往豫州的官道上,寒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疼。往常这个时节,官道上早该没什么行人了——谁会在这时候出门遭罪?可今日不同,三四辆马车正顶着风缓缓前行,车轮碾过冻硬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几乎要被风声吞没。

最中间的马车里,顾夫人将女儿顾一澄紧紧搂在怀中。女孩儿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瘦小的身子在母亲怀里抖得不停,尽管被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小脸却烫得惊人,带着哭腔颤声喊:“娘,澄儿冷……”

顾夫人的心揪成一团,手往女儿额头一探,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发颤,忙朝着车外扬声唤:“春娘!快问问老爷和阿澈,何时能到驿站?”

被唤作春娘的婆子应了声,春娘四十多岁的年纪,双手布满老茧,她使劲搓了搓手,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快步朝前头的马车跑去。

“老爷、大公子,”春娘的声音带着急,“小姐的高热一直不退,夫人让老奴来问问,还有多久能到驿站?”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张年轻的脸。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轻便劲装衬得身形挺拔,剑眉星目,不笑时眉宇间带着几分清冷,可听到“小姐”二字,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立刻漫上担忧。

少年正是顾家长子顾一澈,他抬眼望了望外头愈发凛冽的寒风,攥紧了车帘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朝车厢里道:“爹,这样下去不行,小妹再烧下去,怕是要出事。”

春娘的目光探进马车深处,语气带着恳切:“老爷,您拿个主意吧。”

顾老爷一身青衫衬得气质儒雅,他略一沉吟,便对长子顾一澈道:“阿澈,此处离最近的驿站还有一段路,你带两个身手利落的小厮,快马去驿站请郎中回来。”

顾一澈正等这话,当即跃下马车,三两下点了两个常随的小厮,翻身上马动作干脆。

“阿澈!”后面马车的顾夫人掀帘探身,满脸忧色,“这一带盗匪多,听说很不安生,你只带两人怎么够?顾上、顾下、顾左、顾右,你们四个跟少爷去!”

四人应声出列,顾一澈却道:“娘,他们得留下护着您和爹、小妹。”

“护我们?”顾夫人不肯,“官道上有官府旗号,盗匪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动朝廷命官的车马。你走小路抄近道才真危险,他们四个身手好,跟着你我才放心。”

顾一澈看向父亲,见顾老爷缓缓点头,这才应声,带着四人策马而去。

顾夫人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按住胸口,春娘忙问:“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顾夫人摇头,双手合十闭上眼,低声祈求:“求上苍护佑我儿平安,护佑我们一家四口平安顺遂。”

马车继续在官道上前行,车轮碾过冻土的声响里,谁也没留意,与此同时的清风寨,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火光冲天,浓烟在半空翻滚,清风寨里却分成两派截然不同的景象。年轻力壮的男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呼噜声震天响,对周遭的大火浑然不觉;老弱妇孺们则挤成一团,朝着寨门狂奔,女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压低声音急劝:“乖,别哭,吵醒他们就完了。”

寨里的孩子都早熟,哪怕眼泪淌满脸庞,也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手脚利落的女人拖着行动不便的老人,剩下的人拽着几个孩子,乱哄哄地往门口挪。

她们中有的是亲娘护着亲娃,更多的是素不相识的人,此刻却都想着能多拽一个是一个。

寨门就在眼前,可十多匹黑马突然出现,像道黑墙拦住了去路。

“二……二当家……”最前头的女人看清为首那人的脸,吓得腿一软。

那男人看着有几分书卷气,若不是左眼角到右嘴角那道狰狞的疤,倒像个读书人。他瞥了眼寨里的火光,语气平淡:“不中用了。”说着抽出马背上的刀,刀锋直指人群,“谁放的火?我只问一遍。”

空气死寂,女人们低着头,没人应声。

“还挺团结。”他低笑一声,刀锋快如闪电落下,离得最近的女人瞬间倒在血泊里。

尖叫声、哭喊声顿时炸开。二当家翻身下马,提着滴血的刀走近:“不说?那就都杀了。”身后的手下纷纷拔刀围上来。

二当家不由分说地揪住一个瘦弱的女孩儿,刀光再次举起。那女孩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衣,头发枯黄,脸瘦的只剩巴掌大,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星子。

“我说!我说!”女孩儿突然尖叫,缩着脖子求饶,“二当家饶命,我什么都说!”

“狗儿?”二当家挑眉,疤肉跟着动了动。

“是我,二当家!”狗儿忙点头,脸上挤出讨好的笑,“是那个从城里抓来的富家小姐放的火,她还在酒里下了药,您看那些大哥都睡死了……”她往寨里指,“我知道她往哪跑了,我带您去追,只求您留我一条命!”

“狗儿你疯了!”有女人急喊,“人家救了我们,你怎能……”

“救我们?”狗儿猛地拔高声音,“她下药放火跑了,留我们当替死鬼!要守那破恩义你们守,我可不想死!”

女人们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当家的刀从狗儿颈边挪开。

狗儿忙不迭说道:“二当家,我带您去追那富家小姐!她脚程慢,又不认路,肯定跑不远。到时候追上了她还不是任凭您处置,只求您到时留我一条贱命!”

二当家嗤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可狗儿实在太瘦,脸上没一点肉,捏着像摸块干柴,尤其咧嘴笑时,黑乎乎的小脸上露出一口白牙,倒让这群素来好色的山匪没了半分绮念。

他收回手,指了两个手下:“你们俩跟我,带着这丫头去追。剩下的看好这些娘们。”

狗儿乖顺地跟在后面,走出一段路,趁人不注意回头望了眼留在原地的八九个壮汉,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永别了。”

她带的路格外偏僻,半人高的杂草疯长,遮住了视线,一脚踩下去根本不知脚下是泥是石。

“操,这破路能走人?”一个手下忍不住骂,“二当家,别是这丫头片子骗咱们吧?”

二当家阴恻恻的目光扫过来,狗儿顿时抖得像筛糠:“二当家明鉴,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

话音刚落,她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方:“您看!”

草丛里隐约露出一抹嫩黄,像是衣角。那手下顿时笑出声,搓着手一脸淫相:“原来在这儿躲着呢,小娘儿们让爷好找!二当家,我去把她揪过来!”

他大步流星冲过去,伸手要抓的瞬间,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尖叫着坠了下去,没了踪影。

二当家和另一个手下忙跑过去,快到近前时,二当家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他用刀背拨开杂草,只见前方竟是个五米多深的洞,洞底布满了巨大的捕兽夹,还有密密麻麻又长又尖的钢针。方才那手下的身体被钢针穿透,眼睛瞪得滚圆,早已没了气息。

“二当家……他、他这是死透了?”手下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满眼惊恐地盯着那深洞。

二当家收回刀,目光扫向一旁缩着脖子的狗儿,眼神冷得像冰。另一个手下则捡起了挂在草上的嫩黄外衫,抖着嗓子喊:“二当家,这是圈套!肯定是有人故意设的!”

“废话。”二当家懒得看他,大步走到狗儿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狗儿,在我面前耍花样,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二……二当家……”狗儿的脸瞬间憋得通红,手脚胡乱挣扎,气都喘不上来。

“二当家,您别是怀疑这丫头吧?”手下不屑,“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哪有这心思设圈套?要我说定是那富家小姐干的。”

二当家白了他一眼:“就你这脑子,才叫目光短浅。”话虽如此,手上的力道却松了。

他盯着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狗儿,声音阴沉沉的:“我知道你在寨里算机灵,那些蠢妇看不清形势,你不一样。接下来好好带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会盯着你的。”

狗儿刚缓过口气,那手下嫌她磨蹭,抬脚就踹在她肋骨上:“听见没有?还不快起来带路!晦气东西!”

这一脚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却不敢耽搁,她抖着身子爬起来。这次二当家没再让她跟在后面,直接示意她走在前头——显然是怕了,让她先探路。

狗儿走在前头,身后的人瞧不见她的神情,自然也没看到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得意?那就接着得意。方才那一脚,她记下了,总会让他还回来的。

三人又往前挪了段路,二当家突然抬手:“停。”

手下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那边……”二当家话音未落,手下也察觉了——侧方的草丛正在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还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不对,快跑!”二当家刚喊出声,一只浑身黑毛、獠牙外露的野猪猛地窜出,双眼血红,直愣愣朝他们扑来。

“快散开!”二当家大喝着侧身躲开。

等的就是这句!狗儿灵快地蹿到一棵大树后,把瘦小的身子藏得严实,安安静静当起了看客。

三人朝不同方向奔逃,野猪在原地打了个转,目光锁定了那个踹过狗儿的手下。他拼命往前跑,可哪跑得过狂躁的野猪?很快就被扑倒在地,后背被利爪抓得血肉模糊。

二当家见状回身挥刀,虽砍偏了,却也在野猪身上划开道口子。野猪吃痛,愈发狂暴,刨着地再次冲来。

二当家瞥了眼树后露着的衣角,一把捞起痛得直抽气的手下,朝狗儿的方向狂奔。

该死!狗儿攥紧了拳,脑中飞速盘算。

“快上树!”二当家冲手下吼,两人不愧是练家子,手下虽带伤,却在生死关头爆发出狠劲,转瞬就爬上了树。

树下,只剩狗儿一人面对那头发狂的野猪。

想用我的命喂野猪?没那么容易。

野猪奔过来的瞬间,狗儿猛地侧身闪开,同时扬手将掌心攥着的沙子狠狠甩向它的眼睛。

“嗷——”野猪痛得狂嚎,原地乱撞,眼睛被迷得什么也看不清。狗儿趁机退开几步,冷眼看着它一头撞在树上——树上的两人没防备,竟被震得摔了下来。

狗儿这回赶忙跑远一些。

野猪视力受损,却仍执着地追向那个手下。“二当家救我!”他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二当家瞥了眼浑身是伤的手下,没动。方才他已经救过一次了,犯不着为个废物赔上自己。再说,这野猪两次都盯着他扑,未免太巧了。

手下心知二当家是不会救自己了,脸色煞白,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他抽出短刀想挡,可野猪速度太快,一口就咬在他腿上,短刀“哐当”落地。没人能来救他了,最后一口,獠牙狠狠刺穿了他的喉管。

野兽向来喜欢在自己的领地储存粮食,手下的尸体就是它为自己准备的储备粮,所以没过一会儿,野猪用嘴拖着他的尸体离开了。

二当家上前一把揪住狗儿的领子,将她甩在手下断气的那片血泊里:“看看!这就是你带的路!”

“二当家冤枉!”狗儿趴在血水里,声音发颤,“这跟我没关系啊!”

“没关系?”二当家冷笑,“不到两个时辰,我两个手下接连惨死,你敢说没关系?”

狗儿立刻跪地,举手发誓:“我对天发誓,若两位大哥的死与我有关,就让我孤寡一生,死后入无间地狱!我一个小丫头,哪有本事算准野猪会来?就算真是我引来的,难道不怕自己先被撕碎吗?”

孤寡一生?她本就无依无靠。无间地狱?难道比清风寨更难熬?

二当家盯着她,眼神闪烁。她说的是实话,一个瘦得像柴禾的丫头,哪有这本事?难道真是巧合?

“起来。”他终是松了口,“接着走,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巧合’在等着。”

“是。”狗儿乖巧起身,跟在他身后。

没人注意,血泊里本该躺着的那把短刀,不知何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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