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紧紧的抓着一条扯起来有些结实的藤条,顺着坡滑了下去。
身体在陡坡上撞得生疼,碎石和荆棘划破衣衫,在皮肤上拉出一道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狗儿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不能引来官兵。
快到坡底时,抓着的藤条不够长了,距离地面还差一些,她毫无犹豫地跳下去,重重摔在地上,手臂擦出一片血污,脸上添了新伤,脚踝也传来钻心的疼。
她摸到根粗竹棍撑着,一瘸一拐往山脚挪。太阳落了山,血迹干成了暗红,寒风刮得人骨头疼,汗湿的衣服干了又被冷汗浸湿。脚踝肿得像个馒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不敢停。
因为她从来不是会倒下等待人救的,而能救她的人,一定是她给机会的,就比如现在……
有马蹄声,她果断把棍子扔的远远的,然后倒在地上。顾己者不会管她,自会离开,而心善、顾他人者才会停留,毕竟她看起来没财又没色。
“等一下,那里好像有人。”
很年轻的声音,那声音慢慢靠近,后面还跟着脚步声。
“是个小女孩,她身上有伤痕。”
顾上见自家少爷动了恻隐之心,建议道:“少爷,您还是先回去吧,这女孩儿的伤看起来都是擦伤,我送她再去趟驿站,找人包扎。”
驿站?等到最近的驿站,她的脚不废也得残。她闭紧双眼,默默的动了下腿,脸上适当的表露出难受“疼,好疼”。
顾一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道了声“得罪了”就掀开了她的裤腿,一眼就看到了她肿起来的脚踝,“大夫,您快来看看。”
大夫凑近一看,立马“诶呦”一声,“得先活血化瘀”说完,他就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在她的脚踝处倒上药,然后简单的包了一下。
“只能先简单的处理一下,后续得悉心照料才行,”
顾上见状又道:“少爷,先别管这女孩了,我送她去附近农家,然后给些银子让他们照顾,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大夫带回去,小姐还等着您回去呢。”
“确实,小妹她……”顾一澈被劝动了。
这世道,有人收钱也不会舍得用在她身上,这么心善的少爷可不好遇,妹妹吗?我也可以装的。
顾一澈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袍子被人拽住了,很轻的力道,他转身看向昏迷的狗儿。
狗儿闭着眼低声呢喃着:“哥哥,我疼”。
顾一澈下了决心,俯身抱起狗儿“也不远了,我们带她一起走。”
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她赌对了。
顾左骑马载着狗儿,一行人加快了速度。等顾一澈望见车队时,心猛地一沉——眼前一片狼藉,箱子翻倒在地,几个侍女瑟缩在一旁。顾老爷颓然坐在树下,手掌缠着带血的布条,顾夫人站在马车旁,春娘正低声劝慰着什么。
“爹娘!”顾一澈翻身下马,声音发紧,“我把大夫带回来了!这是怎么了?小妹呢?”
顾夫人见儿子回来,紧绷的弦终于断了,眼泪汹涌而出:“阿澈,你终于回来了……澄儿她……被山匪绑走了。”
狗儿被安置在一辆空马车里。顾老爷夫妇此刻满心都是失踪的女儿,只派了个小丫鬟来照看她。
大夫重新给她的脚踝敷了药、缠好绷带,小丫鬟给她换上干净的粗布衣裳,又在她脸上、手臂的擦伤处涂了药膏。
她一直闭着眼装昏迷,耳朵却没闲着。听这家人的对话,显然颇有来头,暂时是安全的。连日来的紧绷骤然松懈,她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另一边,顾一澈“噗通”跪在父母面前,双眼通红:“都怪我回来晚了!若我再快些,若我没带走顾上他们,小妹就不会……”
“胡说什么!”顾夫人打断他,伸手扶起他,“是我让你带他们走的,与你无关。”她擦了擦泪,“与其自责,不如想办法。”
顾老爷沉声道:“你母亲说得对。我们即刻进城,加派人手搜寻。阿澈,你……”
“我留下。”顾一澈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在这盯着,让官兵继续搜山,绝不放过任何线索。”
……
“好痛……”狗儿刚睁开眼,脚踝的钻心疼痛就先一步袭来。
“姑娘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狗儿猛地攥紧被子,往床里缩了缩,怯生生地问:“你是谁?这是哪儿?”
“我叫桃花,是顾府的丫鬟。”小丫鬟笑眯眯的,“这儿是顾府后院,是我家少爷救了你呢!我家老爷是新调任的豫州知府,少爷是他的长子。”
豫州知府?狗儿心里咯噔一下——那天救她的“冤大头”,竟有这等身家。若能留在顾府,有这靠山庇护,清风寨的旧事便再也缠不上她了。
她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桃花姑娘,也多谢贵府搭救。我既醒了,该亲自去拜谢老爷和少爷才是。”
“这……”桃花挠挠头,“不瞒姑娘说,我家小姐前些日子被山匪掳走了,至今没找着。老爷和少爷、夫人都忙着这事呢,怕是没空见您。”
“山匪?”狗儿故作惊讶。
“就是清风寨的那帮畜生!”桃花气鼓鼓的,“等抓到他们,定要千刀万剐!”
清风寨?难道是那几个落网之鱼,那些官兵还没抓到他们,竟然还让他们绑走了人,果然是她高看这些官兵的办事能力了。
就这样,她暂时留在了顾府。顾家像是忘了她这个不速之客,没人来管,也没人赶她走,只有桃花陪着她,她也从不踏出小院半步。
一个多月过去,脚伤渐好,已能勉强下床。桃花是个没心眼的,三言两语就被她套出了不少事——逃窜的山匪抓到了,可顾小姐仍下落不明。据山匪招供,因顾小姐拖累,他们把人从山坡上扔下去了。
顾少爷带着人找了好几日,毫无踪迹,最后是顾夫人亲自去把人拉了回来,不许他再出去冒险。顾家还广发告示寻女,丝毫不避讳可能影响女儿名节。
狗儿听着,心里暗暗点头——顾夫人是个明白人。名节哪有性命重要?顾家这般家世,就算找回来的女儿受了委屈,也养得起。把儿子关起来,不过是怕失了女儿再失儿子。
她扶着廊柱慢慢走动,望着院外的天空。留在顾家,或许真是条好出路。
也是时候去见见顾家的几位话事人了。
“桃花,顾小姐和家人感情一定很深吧?”狗儿状似随意地问。
“那是自然!”桃花说着,眼圈就红了,“夫人最疼小姐,小姐也总变着法儿逗夫人开心。少爷更是宠她,小姐整天‘哥哥、哥哥’地黏着。”她抹了把泪,“都怪那些天杀的山匪,那么好的小姐……”
“是啊,他们确实死有余辜。”狗儿一字一顿地重复,每个字都像刻在心上。
几日后,春娘扶着顾夫人在园子里散步。“夫人,您多少日子没出来了,仔细闷坏了身子。”
顾夫人淡淡一笑:“我知道,只是总想着,万一澄儿回来了,见我这副模样该心疼了。”她望着湖面,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我倒宁愿没消息,没消息,就还有念想——或许她被好心人救了,在别处好好活着呢。”
春娘正擦着泪,身后的兰花忽然道:“夫人,湖边好像有人。”
顾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湖畔坐着个穿新衣裙的姑娘,正往湖里撒东西。奇怪的是,湖里的鱼竟排成一字型游过来,围着她手边的水面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