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转身时,走廊的壁灯在沈曼云脸上镀了层暖黄。
她穿的墨绿旗袍绣着缠枝莲,盘扣是珍珠缀的,走动时珠串轻晃,像极了前世她举着“沈清棠偷窃证据”的发布会现场——那时她也穿这么一身,说话时嘴角的笑纹比现在更深,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针。
“不饿。”沈清棠垂眼盯着对方指尖的翡翠戒指,前世这枚戒指是沈明远送的,说是“补偿妹妹这么多年辛苦”,结果转头就被沈曼云拿去抵押,换了给情夫的跑车。
她歪头笑,“姑姑这么晚还没睡,是在等我?”
沈曼云的手指在旗袍上轻轻一绞,帕子皱出个小团:“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是想着你刚回家,总怕你不习惯。”她抬步往楼上走,珍珠耳坠擦过锁骨,“走,去你房间坐坐?我让厨房温了酒酿圆子,甜丝丝的,最养胃。”
沈清棠跟着上楼,高跟鞋声和沈曼云的绣花鞋声在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响。
推开门时,她瞥见床头柜上的电子钟——两点十七分,和前世沈曼云溜进她房间翻找“偷窃证据”的时间分毫不差。
那时她以为这是“姑姑的关心”,还把传家宝项链收在枕头下,结果隔天就成了“人赃并获”的铁证。
“坐呀。”沈曼云把青瓷碗推到她面前,圆子浮在琥珀色的汤里,甜香混着她身上的檀香涌过来。
她挨着沈清棠坐下,膝盖几乎要贴上对方的,“棠棠,你爸最近总说心口闷。我想着搬过来住段日子,早晚给他熬点参汤,顺便帮你看看账——你年纪小,那些公司的事哪里懂。”
沈清棠舀起个圆子,瓷勺碰着碗沿发出轻响:“姑姑是想当我干妈?”
“哎你这丫头!”沈曼云的笑僵在嘴角,指尖下意识去摸耳垂的珍珠,“我就是心疼你和你爸……”
“心疼我?”沈清棠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放,甜汤溅在沈曼云的旗袍下摆,“那上个月你让张妈给我送的减肥茶,里面掺的番泻叶,也是心疼?我拉了三天脱水进医院,你在病房外跟林阿姨说‘瘦成竹竿的丫头,怎么可能怀上沈家的种’——这话,我可记得清楚。”
沈曼云的脸刷地白了。
她盯着沈清棠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下午热搜上傅景行那条动态——那男人看沈清棠的眼神,和前世车祸前那个暴雨夜,他站在警戒线外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喉咙发紧,强撑着笑:“你小孩子家家的,别听那些下人的嚼舌根……”
“那这个呢?”沈清棠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
熟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泄出来,是沈曼云的尖细嗓音:“林姐,你说那死丫头要是真怀上沈明远的种,按遗嘱能分走30%股份。得想办法让她没法生——我让人在她茶里加了番泻叶,瘦得风都能吹倒,到时候就算真怀孕,医生也得说她体质差保不住……”
“啪”的一声,沈曼云把手机拍在桌上。
她的指甲盖泛着青,刚才绞着的帕子早被攥成了团:“你敢偷录我!”
“是你自己说话不避人。”沈清棠捡起手机,慢悠悠划到录音列表,“还有三段,一段是你让司机改我刹车,一段是你收买杂志社写我黑稿,还有一段……”她抬眼盯着沈曼云发抖的下巴,“是你和苏若雪她妈通电话,说‘等沈清棠死了,沈家财产咱俩分’。”
沈曼云突然站起来,旗袍下摆的水渍晕成深绿。
她抓着门框的手青筋凸起,声音抖得像破了的弦:“你以为你是谁?你爸根本不——”
“姑姑。”沈清棠打断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手机,“现在是两点二十八分,我要是现在把这段录音发给我爸,你说他是信你这个从小疼他的亲妹妹,还是信我这个刚回家的女儿?”
沈曼云的喉结动了动。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保安打着手电经过。
她猛地扯了扯旗袍,珍珠盘扣崩掉一颗,滚到沈清棠脚边:“你、你等着!”
门被摔得哐当响。
沈清棠弯腰捡起那颗珍珠,在指尖转了转——和前世发布会现场,沈曼云戴的那对耳坠上的珍珠,一模一样。
她望着虚掩的房门笑出声,把珍珠收进首饰盒最底层。
床头柜的电子钟跳到两点二十九分,手机屏幕亮起,是傅景行的消息:“沈家的酒酿圆子,比我昨天在法国吃的可丽饼甜?”
沈清棠指尖悬在键盘上,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她趴在窗台往下看,沈曼云的红色跑车正撞开铁门冲出去,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猩红的痕。
她低头回复:“甜是甜,就是有人往汤里撒了沙子。”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震动起来,是沈明远的未接来电——显示时间两点二十七分,正好是录音播放到“瘦成竹竿”那句的时候。
沈清棠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望着窗外渐暗的天光笑了。
前世的雨是在凌晨三点下的,现在还差半小时。
她起身拉开衣柜,取出那件藏在最里面的墨绿旗袍——和沈曼云身上那件,裁自同一段料子。
“这次,该换我给你们煮甜汤了。”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发梢,镜子里的人眼尾上挑,笑意比前世任何时候都亮。
沈曼云的珍珠盘扣崩开后,脖颈处的青筋顺着锁骨爬进旗袍领子里。
她盯着沈清棠指尖转着的珍珠,忽然尖声笑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谁?你爸根本不喜欢你!他当初把你接回来,不过是为了堵老爷子的嘴!”
沈清棠歪头,眼尾的笑纹像被春风吹开的涟漪:“他是不喜欢我,但他也不喜欢你啊,姑姑。”她伸手拨了拨沈曼云旗袍上的缠枝莲刺绣,“你不会真以为,当年你替他顶下挪用公款的罪名,他就会让你当沈家二太太吧?上个月财务室监控里,他亲手把你改过的账本锁进保险柜——你猜密码是什么?”
沈曼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身后的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林婉如扶着门框喘气,月白色真丝睡裙沾着几点夜宵的油渍,分明是从楼下急冲冲跑上来的:“曼云,这大半夜的闹什么?棠棠刚回家,有话好好说——”
“阿姨来得正好。”沈清棠转身,目光扫过林婉如鬓角翘起的碎发,“您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我爸差点因为你们联手偷公司账本而离婚?当时他在书房摔了三个景德镇茶盏,说‘最亲的妹妹和最爱的妻子合伙算计我’。”她歪头,“您说,他现在要是知道你们今晚又凑在一起,会是什么表情?”
林婉如的脸瞬间白得像刚裱好的宣纸。
她摸向胸口的翡翠平安扣,却摸到一片冷汗——那是沈明远去年结婚纪念日送的,此刻正硌得她心慌。
楼梯转角传来脚步声,沈明远穿着深灰睡袍站在那里,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壁灯下泛着冷光。
他的眉峰皱成两道深沟,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最后停在沈清棠沾着甜汤的裙摆上。
“爸。”沈清棠先开了口,声音软得像刚出炉的桂花糕,“今晚要不要全家吃饭?我请客。”她指了指楼下,“厨房张妈说冰箱里还有您爱吃的油焖笋,我让她现在就炖上?”
沈明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这个刚回家三天的女儿——前世那个总板着脸站在角落的姑娘,此刻正歪着头笑,眼尾的痣像颗被揉碎的星子。
记忆突然闪回二十年前,医院育婴室里,护士抱着皱巴巴的女婴说“沈家千金”时,他也是这样,想抱又不敢抱,怕碰碎了这团软乎乎的肉。
“爸?”沈清棠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撒娇的尾音。
沈明远突然转身。
他的西装睡袍下摆扬起,露出里面熨得笔挺的衬衫——显然是被方才的动静惊动,连睡衣都没换全。
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下淌,像一串被踩碎的珍珠。
沈清棠望着他的背影,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前世此时,沈明远正躲在楼梯拐角听沈曼云说她的坏话;此刻他虽然没说话,但脚步比前世慢了三秒——这三秒,足够让怀疑在他心里生根。
“你、你别得意!”沈曼云抓起沙发上的手包,翡翠戒指在包链上撞出脆响,“老爷子明天要见你,有你哭的时候——”
“曼云!”林婉如急得去拉她,却被甩开。
沈曼云的红色跑车轰鸣声刺破夜色时,楼下突然传来老管家的咳嗽声:“二小姐,老爷说让您明早九点去正厅。”他扶了扶老花镜,“还说,要把全家福的相框擦干净。”
沈清棠望着管家手里的鹿皮擦布,忽然笑了。
那相框她前世见过,沈明远林婉如和继妹沈知夏挤在中间,她被裁掉半边脸,挂在正厅最显眼的位置。
现在,鹿皮擦过玻璃的声音里,她仿佛看见新的照片正在显影——她站在中间,左边是沈明远紧绷的脸,右边是...
“傅先生的电话。”管家递过手机,屏幕上“傅景行”三个字在夜色里发亮。
沈清棠接起来,听见那头的法语对话突然中断,男人低笑的声音裹着夜风:“沈家的夜,比巴黎的星子还热闹?”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把碎发别到耳后:“热闹得很。”指尖轻轻敲了敲床头柜上的墨绿旗袍,“明天,该拍新的全家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