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水晶吊灯在地面淌成一片碎金时，沈清棠正站在衣柜前翻找。
老管家清晨送来的口信还在耳边——老爷子说今日要拍全家福，特意请了常给沈家拍纪实照的摄影师小陈。
她指尖划过挂得整整齐齐的高定裙，最后拽出件印满草莓小熊的淡蓝家居服。
布料蹭过手背时，她想起前世这时候自己总穿着林婉如挑的素色真丝裙，连拖鞋都要选珍珠扣的，活像个被摆上供桌的瓷娃娃。
“二小姐，陈师傅到了。”张妈在门外敲了敲，“老爷夫人已经在餐厅了。”
沈清棠套上毛绒兔子拖鞋，镜子里映出发顶翘起的呆毛。
她对着镜子歪头笑，指尖戳了戳脸颊——这才是被养在普通家庭十八年的沈清棠，会追着楼下阿婆学做糖画，会蹲在巷口逗流浪猫，会把可乐罐剪成星星贴满墙的沈清棠。
餐厅里飘着油焖笋的甜香。
沈明远正端着茶盏看报纸，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林婉如穿着藕荷色旗袍，指尖在桌布上轻叩，见她进来时动作猛地一顿；苏若雪咬着吸管，目光扫过她的家居服时，嘴角扯出半分冷笑。
“棠棠来了。”林婉如起身要拉她，手刚伸到半空，就见沈清棠绕过她，直接在沈明远右手边坐下。
瓷碗碰在骨瓷餐盘上发出脆响，她夹了块油焖笋：“爸，张妈手艺比上次在酒店吃的还好。”
沈明远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她兔子拖鞋的绒球上：“你...怎么穿成这样？”
“舒服啊。”沈清棠舀了勺酒酿圆子，“爸小时候是不是也偷穿过奶奶的花衬衫？
不然怎么总说我没家教？“
“棠棠！”林婉如的指甲掐进掌心，脸上还挂着笑，“你爸是怕你在长辈面前失礼。”
“失礼？”沈清棠歪头，“上次在慈善晚宴，我穿您挑的香云纱，您说我像块冻硬的绿豆糕；今天穿自己的衣服，您又说失礼。”她舀起颗圆子在勺子里转，“难不成非得我像雪雪妹妹似的，把‘沈家贵女’四个字刻脑门上才不算失礼？”
苏若雪的吸管“啪”地断在嘴里。
她瞪着沈清棠，刚要开口，就听楼梯传来脚步声——傅景行穿着件深灰针织衫，袖口松松卷到小臂，正单手插兜往餐厅走。
“傅先生早。”林婉如立刻堆起笑，“老爷子特意让我请您来，说是...说是想看看年轻人的相处。”
傅景行扫了眼沈清棠的兔子拖鞋，在她对面坐下。
侍应生刚给他倒上茶，就听沈清棠突然清了清嗓子。
她坐直身子，脊背绷得像根弦，眼尾微挑，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要杀了你——”尾音突然往上一扬，“因为你太无聊了。”
餐厅瞬间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
沈明远的茶盏“当啷”磕在桌沿；林婉如的银匙掉进汤碗，溅起的汤汁在她旗袍上晕开暗斑；苏若雪憋得脸通红，手指死死攥着餐巾；傅景行原本垂着的眼睫猛地一颤，喉结随着笑意滚动。
“噗——”最先绷不住的是刚端着果盘进来的张妈，“这不是傅先生在《暗刃》里的台词吗？
二小姐学得真像！“
满桌人哄笑起来。
沈明远捂着嘴咳嗽，肩膀直颤；苏若雪伏在桌上，发梢都在抖；连林婉如都别过脸，用帕子掩着嘴，只是指节捏得泛白。
沈清棠托着腮看傅景行。
他原本冷白的脸染上薄红，眼尾的泪痣被笑意洇得更艳，指节抵着唇，却压不住低低的笑声。
“景行啊，”沈明远拍着桌子直喘气，“你这电影我看了三遍，都没听出这台词能这么逗！”
傅景行的目光扫过沈清棠翘起的呆毛，又落在她兔子拖鞋的绒球上。
他屈指敲了敲桌沿，笑声渐低，眼尾却还带着未散的弧度：“是我台词功底不够。”
沈清棠托着下巴笑，余光瞥见林婉如悄悄扯了扯苏若雪的袖子。
那抹小动作像根针，扎破了满室的热闹。
她舀起最后一颗圆子，故意让甜汤滴在桌布上——前世林婉如最嫌她“毛手毛脚”，此刻却只能赔着笑让侍应生换桌布。
“陈师傅说光线正好。”老管家站在餐厅门口，“要不去正厅拍？”
沈清棠起身时，毛绒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沙沙的响。
她经过傅景行身边时，听见他低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下句台词是‘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她脚步微顿，回头时正撞进他带笑的眼。
晨光从他身后涌进来，将他轮廓镀上层暖金。
傅景行微微挑眉，“
傅景行话音刚落，沈清棠的眼睛立刻亮得像沾了星子。
她屈起食指戳了戳自己腮帮子，脚尖在毛绒拖鞋里晃了晃：“那当然，我可是从您第一部《少年剑》就开始追的铁粉——”说到这儿突然踮脚抬手，食指虚点向空气，眉峰凌厉一挑，“当时您演的小剑客被诬陷偷剑，站在公堂上手按剑柄喊‘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在电视机前跟着拍桌子，把我妈刚晾的饺子皮都拍飞了。”
“噗。”傅景行喉结动了动，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无意识蜷起，指节抵着唇，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轻颤。
他望着沈清棠手舞足蹈的模样，连摄影师小陈都悄悄放下相机，镜头盖“咔嗒”磕在三脚架上——这哪是来拍豪门全家福的，倒像误入了某个元气少女的追星现场。
林婉如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旗袍开衩处的绣线里。
她盯着沈清棠翘起的呆毛，又瞥向傅景行微弯的嘴角，喉咙里像卡了块硌人的石子。
前世这时候，沈清棠该垂着眼睛站在角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怎么今日倒像被拆了线的木偶，彻底没了贵女模样？
“去正厅吧。”老管家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清棠立刻蹦起来拽傅景行的袖子，毛绒袖口蹭过他腕骨时，他分明感觉到那点痒意顺着血脉往心脏窜。“景行哥，拍照要站我旁边哦！”她仰着脸，鼻尖还沾着刚才吃圆子时蹭的甜汤，“不然我会躲在你身后做鬼脸的。”
正厅的水晶灯开得透亮。
摄影师小陈举着相机调整角度，却见沈清棠突然踮脚凑近傅景行耳畔：“我数三二一，咱们一起吐舌头？”不等他反应，她已经扯着他的手臂晃起来，“一——二——三！”
“咔嚓！”
镜头里，傅景行原本绷着的嘴角彻底松成月牙，眼尾微弯，连带着沈清棠歪着脑袋吐舌头的模样都被框了进去。
苏若雪站在最边上，攥着裙摆的手指关节发白，眼尾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时，牙齿几乎要咬碎。
“再来一张！”沈清棠拽着傅景行往边上挪了挪，突然踮脚勾住他脖子，下巴搁在他肩头，“景行哥，给我签个名呗？
就签在我手腕上，洗都洗不掉的那种！“
傅景行低头看她仰起的脸，晨光从她发间漏下来，在睫毛上碎成金粉。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沈清棠递来的马克笔，笔尖刚碰到她手腕，就听见她突然“哎哟”一声：“轻点儿呀，我怕疼！”
小陈的快门声几乎没停过。
他望着相机里傅景行垂眸认真签名的侧影，和沈清棠歪头偷笑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哪是豪门全家福，分明是小情侣的日常抓拍——尤其是傅景行签完名后，还抬手帮她理了理翘起的呆毛，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林婉如站在人群最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沈清棠腕上那道墨色签名，又想起方才傅景行看她的眼神，喉咙里像烧着团火。
前世这时候，沈清棠该缩在角落当背景板，怎么今日倒把傅景行都带偏了？
直到老管家说“拍完了”，沈清棠才恋恋不舍松开傅景行的袖子。
她晃着手腕上的签名，冲镜头比了个大大的耶。
苏若雪转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绣着牡丹的裙摆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沈清棠发亮的眼睛。
当晚，沈清棠窝在客房的懒人沙发里刷手机。
热搜第一是#真千金居然是个话痨萌妹#，配图正是她吐舌头的那张；第二是#傅景行被沈清棠带跑偏了#，照片里他低头帮她理呆毛的模样被放大，评论区已经炸成一片——
“原来豪门千金会追着影帝学台词！”
“姐姐的兔子拖鞋好可爱，求链接！”
“傅老师笑起来也太苏了吧，这真的是那个拍杂志冷得像冰雕的傅景行？”
沈清棠盯着手机屏幕，嘴角慢慢翘成小括号。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签名，指腹轻轻蹭过那道墨痕——前世她总怕被说没家教，连笑都要捂嘴；今生偏要把话痨粘人的本性撕给所有人看，让林婉如精心打造的“高岭之花”人设碎成渣。
“叮——”
手机突然弹出条微信，是林婉如发来的：“棠棠，明天有个《时尚先锋》的专访，是我特意帮你争取的，好好准备下。”
沈清棠望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在“好”字上悬了三秒，终究点了发送。
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林婉如啊林婉如，你以为专访是刀？
殊不知在我这儿，它早成了照妖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