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旧牌新痕(1 / 1)

一、雨夜问案

雨又下了整夜。

营盘的帐篷被雨打得“噼啪”响,像无数只手指在敲篷布。沈惊鸿攥着黏好的铜牌和兵符碎片,坐在鼓边的马灯下——油布裹着的兵法残卷摊在膝上,“粮草篇”的字迹被灯光照得发暖,父亲写的“军无粮则散,粮无信则乱”几个字,捺笔末端的小弯钩还沾着点旧墨渣。

“老蛮骑醒了。”萧彻的声音从雨里钻进来,他手里拎着盏马灯,灯芯被风吹得晃,“他说要见你,说有话只跟‘带沈字铜牌的人’讲。”

沈惊鸿把铜牌揣进怀里,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竟比马灯还暖。“让李妈妈煮碗热粥。”她拿起缠弦鼓槌,在鼓边轻敲了两下——是给老马的信号,让他在帐外守着,“别让太多人靠近,他要是敢耍花样,我敲‘警戒鼓’。”

老蛮骑被安置在空置的伙房,灶里的余火还没灭,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幅老地图。他的靴子被李妈妈换成了双粗布鞋,是伙夫的旧鞋,鞋头还沾着点面粉。看见沈惊鸿进来,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盯着她怀里的铜牌位置:“你是沈将军的女儿?”

沈惊鸿把热粥放在他面前,粥里的野枣沉在碗底,像颗没褪色的星。“我是沈惊鸿。”她没直接回答,“你认识我父亲?”

老蛮骑的手抖着端起粥碗,粥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的胡茬上凝成小水珠。“认识。”他的声音像被雨泡透的木头,“十年前,我在黄河口快饿死时,是沈将军给了我半袋青稞——他说‘蛮汉都是人,饿了都得吃饭’。”

李妈妈坐在灶边补帐篷,针线穿过帆布的“嗤啦”声,刚好盖过远处的雨声。“你说骨都大首领在找‘带沈字铜牌的人’。”她突然开口,针脚在帆布上绣出个小小的“沈”字,“那人是谁?”

老蛮骑喝了半碗粥,才缓过劲:“是木合。”他用粗糙的手指在桌上画个蛮文,“他是破虏军的斥候,当年跟着沈将军守黄河口——粮草失踪那天,他在粮仓外值岗,看见有人用‘破虏军令牌’调走了粮草。”

沈惊鸿的指尖顿在铜牌上。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疼得她清醒:“调粮的人长什么样?”

“看不清脸。”老蛮骑的声音发颤,“但他腰间挂着块玉牌,是朝廷官员的样式——玉牌上刻着朵花,像你们汉人说的‘牡丹’。”他突然抓住沈惊鸿的手,掌心的老茧刮得她生疼,“木合说,那玉牌他在润州府衙见过——去年他混进润州城送情报,看见知府大人的腰上挂着块一样的!”

“润州知府?”萧彻的手按在刀柄上,刀鞘碰撞的“当”声惊得灶里的火星跳了跳,“沈将军的‘通敌案’,就是他递的卷宗!”

沈惊鸿的目光落在兵法残卷的“粮草篇”上。那里夹着片干枯的青稞叶,是父亲当年给老蛮骑的那袋青稞里的——母亲说“留片叶子,就当留个念想”。“木合现在在哪?”她问,声音压得像雨落在鼓面。

“被骨都大首领关在黑风口的石牢里。”老蛮骑的喉结动了动,“他们逼他说调粮人的名字,他不说——大首领说,三日后要是还不说,就把他扔去喂狼。”

雨突然大了,打在伙房的窗棂上,像有人在外面敲鼓。沈惊鸿站起身,马灯的光在她脸上晃,映出铜牌在衣襟上的影子:“我要去救他。”

“不行!”萧彻立刻反对,“黑风口的石牢在山壁里,只有一个入口,两边都是悬崖——是死地。”

“不去,父亲的冤屈就没机会洗了。”沈惊鸿的指尖在鼓槌上缠了缠琵琶弦,弦的韧劲让她想起母亲绣兰草时说的“线要绷紧,花才立得住”,“咱们用‘诈降’的法子——让老马装作抓了我去见骨都大首领,说‘拿沈将军的女儿换木合’,等他们打开牢门,就动手。”

李妈妈把补好的帐篷往灶边挪了挪,挡住漏进来的雨:“我跟你们去。”她摸出藏在琵琶里的短刀——是用断弦的琴轴改的,刃口磨得发亮,“我爹当年教过我怎么开石牢的锁,说‘蛮人的锁都粗笨,用薄刃能撬开’。”

二、石牢劫狱

黑风口的石牢藏在山壁的凹处,入口被伪装成块巨大的岩石,上面爬满了带刺的藤蔓——是骨都部特意种的,能挡住窥探的视线,藤蔓的尖刺上还缠着几缕碎布,是之前试图劫狱的人留下的。

沈惊鸿被老马用麻绳捆着,麻绳故意绑得松,手腕处垫着块布——是李妈妈的青麻布,能防磨。她的囚衣上沾着泥,额角的瘀青是自己用灶灰抹的,看着像真被打过。“记住,见了骨都大首领,别说话,装怕。”老马压低声音,手里的桑木枝抵着她的腰,“我一咳嗽,你就挣绳子。”

石牢的入口被推开时,一股霉味混着羊膻气涌出来。骨都大首领坐在入口的石凳上,他的皮袍上镶着狼爪,指甲缝里还沾着血,看见沈惊鸿,突然笑了,露出两排黄牙:“沈将军的女儿,果然和他一样有骨头——可惜啊,骨头再硬,也架不住石牢的冷。”

李妈妈跟在后面,抱着断弦琵琶,弦上缠着的麻绳里藏着短刀。她的左腿在石地上走得很稳,故意把脚步声踩得重,给沈惊鸿递信号:“首领要的人带来了,该把木合交出来了吧?”

骨都大首领的目光在琵琶上停了停:“这琵琶不错,要是沈丫头弹得好,说不定能饶木合一命。”他拍了拍手,两个蛮骑押着个瘦高的汉子从石牢里出来——汉子的手腕被铁链锁着,锁骨处有道深疤,却在看见沈惊鸿怀里的铜牌时,突然直了直腰:“是沈将军的牌!”

“木合!”老蛮骑从老马身后钻出来,他本被藏在藤蔓后,此刻突然冲出来,“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骨都大首领的脸瞬间沉了:“诈降?!”他猛地抽出弯刀,“把他们都杀了!”

就在蛮骑扑上来的瞬间,老马猛地咳嗽了一声。沈惊鸿立刻挣开麻绳,从李妈妈手里夺过短刀——刀身的凉顺着指尖爬上来,像父亲教她握匕首时说的“冷刃才利”。她没攻蛮骑,反而冲向石牢的锁——李妈妈说的没错,锁是粗铁做的,短刀插进锁芯,轻轻一撬就开了。

“快进去!”她喊着推木合进石牢,里面的黑暗里突然冲出个身影——是萧彻!他早带着士兵藏在石牢深处,手里的长枪挑翻了两个跟进来的蛮骑。

骨都大首领的弯刀劈向沈惊鸿的后背。李妈妈突然扑过来,用琵琶挡住——“咔嚓”一声,琵琶的桑木琴身裂成两半,却刚好卡住弯刀的刃。“快走!”她推着沈惊鸿往石牢里退,左腿被弯刀划了道口子,血立刻渗出来,染红了青布裙。

“李妈妈!”沈惊鸿回头时,看见骨都大首领的弯刀又要落下,她突然把缠弦鼓槌扔过去——鼓槌上的琵琶弦缠在他的手腕上,弦的韧劲勒得他刀差点脱手。

老马举着桑木枝撞向骨都大首领的腰,枝桠上的尖刺扎进他的皮袍:“狗蛮骑!敢伤李妈妈!”他的胳膊被蛮骑的刀划了道口子,却死死抱着首领不放,“沈鼓吏,带木合走!这里有我!”

石牢里的士兵们已经和蛮骑杀作一团。萧彻的枪挑开石牢的另一扇暗门——是木合说的逃生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过,通向山后的芦苇丛。“走!”他拽着沈惊鸿往暗门退,“老马能应付!”

沈惊鸿最后看了眼入口——老马还抱着骨都大首领,桑木枝的尖刺扎得更深了;李妈妈靠在石墙上,手里的断琵琶还挡着蛮骑的刀,左腿的血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像朵红得发黑的花。

“记住‘牡丹玉牌’!”李妈妈的声音从厮杀声里钻出来,“润州知府的书房……有粮草账册!”

三、芦苇余音

逃出黑风口时,天已蒙蒙亮。

暗门的出口藏在山后的芦苇丛,露水打湿了沈惊鸿的囚衣,冷得像地牢里的冰。木合的铁链被萧彻砍断了,他的手腕磨得血肉模糊,却攥着沈惊鸿的手不肯放:“沈将军没白疼我们——他总说‘我的女儿,将来定是个有担当的’。”

沈惊鸿的指尖还缠着琵琶弦,弦上沾着点血——是李妈妈的,在晨光里泛着暗褐。“老马和李妈妈……”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像被芦苇叶卡住。

萧彻的枪尖挑着片带血的狼皮,是从骨都大首领身上削的:“他们不会有事。”他的耳后疤在晨光里泛着红,“老马熟悉黑风口的地形,李妈妈的腿虽然伤了,却比咱们更懂怎么藏——他们会去江滩的老芦苇荡,那里有咱们的人接应。”

木合突然跪在地上,额头磕在湿泥里:“我知道粮草被藏在哪!”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调粮的人把粮草运进了润州城的私仓,就在知府衙门的后院——仓门的钥匙,就是那‘牡丹玉牌’!”

沈惊鸿扶起他,指腹蹭过他手腕的伤:“先回营养伤。”她摸出怀里的铜牌,晨光透过牌上的刻痕,在地上投出个“沈”字的影子,“等老马和李妈妈回来,咱们就去润州城——不光要找粮草,还要把知府的账册偷出来。”

回营的路上,芦苇丛里飘来片熟悉的狼毛——是老马做鼓槌套的那种狼毛,毛尖沾着点青布碎片,是李妈妈裙角的料子。沈惊鸿捡起狼毛,攥在手心——毛根的血还没干,是新鲜的。

“是他们的信号。”萧彻指着狼毛上的青布碎片,“李妈妈说过,青布沾血,是‘安全’的意思。”

营盘的士兵们早在空场等着了。看见沈惊鸿带木合回来,络腮胡队长举着枪喊:“沈鼓吏回来了!”伙夫从灶里端出刚烤的麦饼,麦饼上的芝麻还在冒热气,“我就知道你们能成!”

沈惊鸿没去接麦饼。她走到大鼓前,拿起缠弦鼓槌——鼓面的狼皮已经晒干了,敲上去发出“闷”的沉响,像李妈妈弹琵琶的调子。她敲了段“寻旧鼓”,鼓点慢得像在数着什么,敲到最后一槌时,特意顿了顿,像在等远处的回应。

风从江滩的方向吹来,带着芦苇的清香。沈惊鸿盯着鼓面的狼皮——上面突然落了片芦花,是被风吹来的,花尖沾着点泥,是黑风口的红泥。

“他们回来了。”她突然笑了,眼角的泪落在鼓面上,和狼皮的毛混在一起,“老马说过,芦花能跟着熟人走。”

果然,远处的芦苇丛里传来“沙沙”声。老马背着李妈妈从里面钻出来,老马的胳膊上缠着布条,血渗出来染红了半条袖子;李妈妈的左腿被他用芦苇捆在身上,手里还攥着那把断弦的琵琶——琴身裂了,却没散架。

“我就说能赶上早饭!”老马把李妈妈放在鼓边的草堆上,咧嘴笑时,缺了颗牙,“那骨都大首领被我打落了两颗牙,下次见了,保管认不出他!”

李妈妈的脸白得像纸,却摸着沈惊鸿的手:“账册……知府的账册藏在书房的暗格里,我爹当年修过润州府衙,他说暗格的机关在……”

“先别说。”沈惊鸿按住她的手,把老马带回来的麦饼递过去,“吃了饼再说——你教我的,事要慢慢查。”

晨光漫过鼓面的狼皮,把沈惊鸿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老马给李妈妈包扎伤口,看着木合喝着伙夫递的热粥,看着士兵们用枪杆敲着鼓边合音,突然觉得父亲的兵法残卷里,最该补的不是“粮草篇”,是“人心篇”——只要人心聚着,再硬的石牢也能撬开,再深的冤屈也能洗清。

她拿起缠弦鼓槌,敲了段新的鼓点。这次的鼓点里,有雨打帐篷的“噼啪”,有石牢锁开的“咔哒”,有芦苇丛的“沙沙”,还有李妈妈琵琶的断音——像把所有经历过的声音,都揉进了鼓里。

鼓音在荒原上荡开,连江滩的水都跟着晃了晃。沈惊鸿知道,这只是开始——润州城的知府、骨都部的残兵、父亲的冤屈,都在前面等着。但只要这鼓还能敲,这弦还能震,她就敢往前走。

就像父亲说的:“鼓声能聚人,人心能裂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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