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通体亮蓝色的空客A350在T4航站楼前已经熄火待机了半个小时了。
本来半个小时之前它就该离开湿得能挤出水的天使城，在黑夜和高积云的掩护下前往不夜的东方珍珠，香江城的，但半个小时过去后乘客们甚至连一个马洛科蒙航空公司的员工都没见到。
于是经济舱里开始有人忍不住抱怨，但也就在这时候，一个脖子上挂着航空公司员工证的金发胖女人费劲地挤进机舱，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
“各位乘客请注意，从天使城前往香江城的CX880次航班……”
“登机后都半个小时了还没起飞，你们公司打算把我们晾在这鬼地方多久？”经济舱前部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大声问到。
“不会延误太长时间，而且我们的沙林伯格机长可以保证本次航班将会按时抵达目的地。”接着她又清了清嗓子，“但现在有一位来自白屋的联邦官员必须登上本次航班，因此我们希望能有一名乘客主动让出座位。”
这位高管说完便扭头看向舱门的方向，在布帘下方有个露出黑色皮鞋和大号公文包的身影躁动地等待着，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那位来自白屋的大佬。
乘客们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景区的猴子一样纷纷喊叫起来，不少人甚至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这位职工，嘴里自动播放一些国际通用的亲切问候。
“马洛科蒙航空承诺将为这位具有奉献精神的乘客提供下一班次的头等舱免费机票，明天上午6:15分出发，于此同时这位乘客今晚还可以免费入住机场威斯汀酒店豪华客房，谁有兴趣？”
她第三次清了清嗓子，如此频繁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自在。
但这番话确实一下子让经济舱里的喧闹下降了不少，毕竟这么丰厚的补偿可不是随便在哪儿都能见到的，有幸遇到一次都够下半辈子和邻居吹牛逼了。
“如果有专业的客房服务我可以考虑，当然还要加上一点……小小的补偿。”一个戴浪琴潜水表的中年男人开口说到。
“外加五百米币，政府签发，现场支付。”
听到这个答复，男人马上又改口了：“那还是枪毙我算了，明天晚上我还有一笔生意要谈，我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浪费大把的时间。”
高管皱了皱眉：“一千米币？条件相当优越了乘客朋友们。”
不出意外，整个机舱内再没有人回应她的讨价还价。
表面上看一千米币外加免费入住机场酒店的条件确实不错，不仅能把机票钱挣回来还能白吃白喝米国佬一整晚，怎么想都是赚的。
但早上六点钟出发的航班不仅意味着你得起的比昴日星官都早，还得顶着黑眼圈在老白男的呼噜声里度过一整天。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趟红眼航班的乘客可不都是磨磨蹭蹭的老太太，他们之中大多数是往返两地上班的社畜，剩下的还有几个谈生意跑出差的销售，谁也没有时间耽搁在无意义的等待上，除非公司今晚上就爆炸。
负责登机的空乘小姐用期望的眼神望向这位管理人员，希望她能迅速摆平这件事好让大家都从这个越来越麻烦的漩涡当中脱身，可这个金发女人只是继续用双眼扫视着机舱，想要从这些人中抓一个老实人。
“一千五百米币，这是我能申请到的极限了。”这时候金发女人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但出于工作性质，她还是把自己的情绪压制得很好。
不过讨价还价的口子一旦撕开，就再也不能缝上了。
“两千米币。”一个坐在机尾的瘦小男人站起身来。
他挺直了自己那如大虾般弯曲的脊背，左手别在背后，右手则像回答课堂问题那样举起来，用含混不清几乎没人能听懂的语调开口了：“加到两千，再安排一辆车送我去酒店，这个座位就归你了...”
好在这个价格还算是在那位管理人员的接受范围之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示意这位旅客尽快离开机舱。
男人努力绷直他那扭曲的脊背，费力地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过度鞣制的皮革挎包，左手仍然别在身后，不停嘟囔着穿过经济舱的过道，最后在舱门附近停下来。
他咧着嘴角隔着布帘看向那个好不容易才得到自己座位的联邦官员，闷哼两声，最后以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乔什议员，你比照片上看起来要年轻得多呢。”
言毕，那个扭曲男人怪笑着地走下舷梯，坐上摆渡车后便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
凌晨一点十五分，CX880次航班顺利从天使城国际机场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