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you finally aweak...”
“小艾，别拽你那点洋屁了，我看过档案，别看他顶着一头白毛还长着马脸，这小子祖上是咱们这边儿的，用普通话问他。”
“好的师叔，是我疏忽了。”
混沌的黑暗中不停传来窸窣的低响，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腐烂中蠕行。
古旧的暮钟于夕阳中停摆，最后一趟飞往香江城的飞机划破血云，直飞而上。
午夜刚过，CX880的乘客们都有些昏昏欲睡。
因为飞机起飞时骤升的压力，坐在经济舱最后排尹笙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爆炸一般，他只好又跟着网上的教程捏了捏鼻子两侧，然后侧着身子看向窗外的深黑云海。
毫无疑问，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坐飞机。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很多种第一次，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下厨，第一次坐飞机，但并不是每种第一次都能值得让人在往后余生中不断回忆的。
唯独这次午夜飞行，却足以给尹笙留下永生难忘的痛苦念想。
善于察言观色的空乘小姐似乎注意到了尹笙那不太健康的表情，但这位坐在经济舱最后排的客人却有一副天生拒人于千里的眼眉，她有些迟疑。
但在短暂的思考过后，职业道德压制了社交恐惧，她还是决定为这位过于年轻的客人提供相应的机舱服务。
“你好先生，请问您是否有身体上的不适呢？本次航班的空乘人员都经过专业的医疗训练，如果您感到不适可以随时轻声呼叫或按下上方的红色按钮来获取帮助。”
空乘小姐的丝巾都快搭在尹笙的肩膀上了，他才有些不情愿地把脑袋从窗边转过来。
女人廉价香水的气味在沉闷的空气中发腻，身体倍感不适的尹笙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谢谢，我只是有些耳鸣。”他招了招手，“请问我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目的地？如果时间长的话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我们才刚刚起飞半个小时，先生，本次航班的飞行时间普遍在二十个小时左右，我想您在购票时应该充分了解过这一点，这样一来您也有充足的时间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调整好作息，祝您晚安。”
“是，是吗？”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尹笙一路以来故作镇定的心境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以至于他都不打算继续掩盖自己是第一次坐飞机的事实了。
空乘小姐那专业的笑容此时此刻看起来是那么可怕，随后而来的善意提醒也变得如此刺耳，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在耳鸣和焦虑以及老白男的呼噜声度过整整二十个小时，这还不算之前那白屋官员延误的滞留时间...
尹笙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并且头一次对自己的离家出走感到挫败。
没错，尹笙人生头一次坐飞机，单纯只为了执行他的第一次离家出走。
在天使城经营手工艺品店的养父因意外去世，从来没露过面的养母风风火火地从老家赶来，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
于是尹笙决定拿上这个月刚发还没动过的生活费，买好两只香的滴油的烧鸡直飞在香江城的老家，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时候生活开的玩笑来的就是这么突然，他上午还坐在通勤公车上开心地用双剑给泡狐龙搓澡，接到消息下车时双手就已经买下了今天最后一班回国的机票，乘着夜色坐着肉疼的昂贵出租来到机场，最终登机。
那位脸熟的空乘小姐给尹笙拿来了毛毯和温热的咖啡，他用猫一样的姿势蜷缩在自己那窄小的座位上，一口一口嘬着微苦的咖啡，看着云层一点点变厚，等待白月即将来临。
穿过云层的时候飞机有些颠簸，坐在他右边的联邦官员隐约有些不满。
尹笙探头瞄了一眼那位政界精英，他穿着非常传统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胸前打着象征意义极强的红色领带，袖口钉着刻有白鹰的袖扣钉，不管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位非常强势的保守派议员。
那个男人下巴上的灰白胡须如同灌木丛一般盘虬错节纠缠在一起，不用细看也知道有段时间没有打理了；他的两只手也一刻不停地在纸质文件上涂写勾画，这一切都与精英政要的形象格格不入。
不过他要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又怎么会在这架民航客机上和普通老百姓抢位置呢？尹笙只觉得他看上去非常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具体是哪儿有问题。
尹笙的耳鸣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重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加快喝咖啡吞咽的频率，以此来减轻气压对鼓膜的影响，保持大脑稳定清晰的思考。
可是他为什么要保持思考呢？如此沉沉睡去岂不更好。
“再试一次小艾，术式还能继续维持下去，直到唤醒他为止我们都不能放弃。”远方黑暗中的人影再次开口了，但他的声音却如蚊蚋般细不可闻。
“我会尽力的...师叔...”女孩虚弱的声音听起来反而更加清晰。
凌晨两点二十分，CX880开始驶离米国海域进入公海。
这架如同巨兽一般的双引擎客机在平流层中横冲直撞，摧毁途径的一切云层，细小的雷霆在机翼边缘的受击区闪烁，引得机上的小女孩一阵惊呼。
半梦半醒下的尹笙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了，他迷糊地探起身来四周张望，等到他坐下时却发现眼前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那小桌板上本来被他喝到只剩半杯的速溶咖啡，不知何时却突然变成了两杯。
杯壁内侧的白雾分布一致，杯中剩余的咖啡也在同一水平面上，除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之外，这两杯咖啡竟然完全相同，就好像是被某种公式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
正当他打算端起这两杯诡异的咖啡仔细研究一番时，一阵混杂着刺鼻硫磺气味的烟雾如毒蛇般刺入他的鼻腔，随即在短暂的五秒钟内爆炸式扩散到整个后部机舱。
毫无疑问，这是烈火燃烧的味道。
尹笙甚至都还来不及回头就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升腾着，高温如龙蛇一般舞动，裹挟着狂躁的气浪不断轰击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在一寸寸开裂，因高温而失活的细胞难以阻挡体液的流失，他身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在烈火中蒸腾，随后化作一阵飞灰。
在混乱与苦热当中，一个浑身都被青蓝色火焰包裹的骷髅从他的身旁缓缓站起，如雕像般矗立着。
两股如铁链般粗大的火舌从骷髅的眼孔中喷出，它的每一个关节都因燃烧而噼啪作响，最终伸出一只胳膊狠狠扼住了离它最近的尹笙的脖颈。
“不……”感受到灼心痛苦的尹笙发出一阵闷哼，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遵循着可导必连续的规则，这份高温随后便开始舔舐在场的所有事物。
客舱中开始传出惊呼声，这份恐慌开始向客机的每一个角落传递。
客舱的烟雾探测器开始工作，判定失火信号为真的同时开始从机顶释放一次性灭火瓶，混入阻燃剂的冰冷液体很快便浸润了机舱内的每一个角落。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戏谑的轻叹
那如雕像一般矗立的燃烧骷髅突然活动起来高举双手，发出一声恐怖回音的同时双臂下摆，如同执行某种术式般以自身为中心将火焰全部引回躯干之上，使其再度迸发，造成爆燃。
凌晨两点二十七分，CX880的乘客在剧烈的爆炸中哭喊惊叫，随后机身结构因高温而断裂，整机失控坠入太平洋，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