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亭中待了片刻,便有婢子来寻。
“大人,许小姐醒了。”
“醒了?我这就去瞧瞧。对了,霄奇你去看看李太医那可闲下来了,若是不得闲便是他那徒儿也可!赶快过来给小念儿瞧瞧!”林毓说罢,便往许念待的屋子大步走去了。
霄奇听了吩咐后,赶忙也离去照着林毓的吩咐办了。
许念好不容易费力坐了起来,就被冲进门的林毓又给按了回去。
“我想坐着……”许念没什么力气地说道。
“不行!你这刚醒来,等李太医来看了才能知道让不让你乱动。”
许念看着林毓还伸手给自己捻了捻的被子,感觉一阵无语。
后者则完全不知。这几日偷偷来瞧了几次,看见她虚弱地躺在那里,心里就觉得隐隐作痛。
可是,没关系的。
林毓安慰着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太医来到屋子里的时候,瞅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
翩翩公子,羸弱小姐。两两相望,让人羡煞。
只是想到那日晚上自己瞧见的光景,又觉得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能让女人受伤的都不是好东西!尤其对方还是大公子悉心教导的徒弟……大公子看见这个样子的许念该是有多伤心啊!
“咦?李伯伯?原来你就是林毓说的太医啊!真是好生惊奇啊!”许念扭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李太医。
“是啊,你这小丫头,怎么就能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呢?用你自己的话来说,是不是丢脸了?”李太医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慈声说道。
“哎呀!这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念儿这次是没有注意,才让那宵小给得了利的。”许念急着辩解却不小心扯到自己的伤口,顿时小脸一揪。
林毓见此,捏了捏许念的脸,“你乱动什么啊?扯到伤口疼的不是你自己?”
“哼!”许念嘟着嘴哼着。
李太医见此眼神里有些微芒。“还请丞相大人先让我给念儿瞧了伤。”
林毓听此,退到了一旁。
李太医先给许念把了把脉,又让许念侧了身子小心看了看她的伤口。
“得亏那贼人刺的伤口不是很深,不然你可有得罪受了。”
许念瞟了一眼林毓方才把自己往上提了提。“李伯伯我可以坐着吧?”
“你觉得舒服就好,但是不要扯到伤口。”
“好~”笑眯眯地应着。
李太医看着这苍白的小脸,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以后定是要小心,不要为无谓的人伤了自己。李伯伯啊,只希望你身体康健,无病无忧。”一如大公子所盼那般。
“哎呀,我知道的。你看嘛,我还是反应很灵敏的。不然就不会只受到这么一丢丢的伤了!”许念拿手指比划着一点点的模样,让李太医又好笑又气。
“你啊!”
“她这伤得休养几日?”林毓插着话。他实在是不想当透明人啊。
李太医转身收拾着自己的药箱,过了一会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了许念,看到林毓有些尴尬的表情。
这才答道“少说得一月有余,多则三个月。”
“啊?这么久?”许念拆包裹的手停了下来,一脸的惆怅。
“是啊,你以为是划得是个小口子吗?这得好生将养着。尤其啊,你还是个女娃娃,就更得注意了。”
林毓心下暗喜,虽说知道是一定成了。但是当消息准确了之后还是很欣喜的。“没事,小念儿,我陪着你养伤。”
“不用你陪。我还是知道事理的。你得做了正经事才是呢。话说,李伯伯这里的疫病如何了啊?我听闻你已制出药了?”许念按下心里的失落,出声问着。
“药是制出来了。但是啊,这里的人压根就不敢用,说什么不信任凤凰都。”李太医想到此处也是一脸无奈。熬了多少时日将药赶制了出来,却是不得用处……
“什么不敢用,什么不信任!当真是可笑至极!再不信任凤凰都,你现在也是这里的人,也回不去那已经湮灭了的国了!”这种关头了,还讲究什么?若是真有骨气,当年攻下你们国家的时候就别投降啊!许念心里烦躁,手下一使劲,那包裹突的就开了。看清是什么之后,笑意盈盈。
“李伯伯真好!竟然给我带了这么多的酸子儿。”
林毓看见那满满一包裹的酸子儿,揉揉额头。“李太医,你给她这么多的酸子儿,岂不是让她……”
“让她如何?这酸子儿吃了是可清热解毒,缓解痛处,收敛止血的。现下吃些是最好不过的。”
林毓听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我只是见小念儿以往吃多了这个都是往便所去的。所以才不叫她多吃。现下看来是并无坏处的啊!”
李太医未有应和。反是转而对许念说道“你好好养伤,我就先走了。注意不要碰到伤口,饮食吃些清淡的膳食即可,不要贪嘴。”
“知道啦。”许念含着一个酸子儿模糊着声音应道。
“臣就告退了。”拱拱手,李太医便离开了。
见人走得瞧不见了,林毓才往许念跟前移了几分。“说罢,你和李太医怎的这么熟悉的?”
那张以往从未见过的臭脸,今日倒是好好领教了一番。
“他与我师父相识,小时师父带他为我看过病。”
林毓听了这话后,对许念的师父是越发好奇了。
“小念儿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师父呗?”
许念果断摇头。“师父不见长得丑的。”
林毓含笑的面容瞬时垮了下来,去瞧许念的额头。“我丑么?”
许念捂着额头,仔细瞧了林毓一眼。自她说了他穿蓝色衣衫好看以后,他便日日穿着蓝色衣衫……可要不是他这蓝色衣衫自己又怎么会得知那有可能是他呢?
“怎么样?我丑不丑?”
虽说不敌斛觞容那般美的灼人,但也是一个风华少年郎。怎会丑呢?
“丑~”
但是,绝不可以夸他,要不然会骄傲的。
“再丑也是你的相公!”说罢,林毓拿下许念捂着额头的手,拿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
“念儿,谢谢你。”
许念没有动弹,眼睛微微眨了眨。羽睫扫到了林毓眼睑,让他有些瘙痒的感觉。不由地伸手去捧了她的脸……
“公子!”
霄奇急冲冲地跑了进来,看见这场面时,噤了声,低了眼。
“干什么?”放开了许念,林毓盯着霄奇咬牙问着。
“公子,是这样的。外面有一个人说他认识许小姐,非要进来。”霄奇不敢抬头闷声说道。
“是不是穿着一身黑衣服牵着匹黑马?”范栖就是这样的装束,那匹黑马也是自己为了映衬给他配上的。她总觉得这样一来,再配上他的那张不怎么笑的脸,别有一番滋味。
挺像江湖大侠。
“正是。原来许小姐真的认识他!”
“还说呢!你竟是没见过陵国范小将军的画像吗?连他都认不出来?我想着他变化也没有那般大吧。”
林毓一听陵国两个字,眼睛微眯了一下。
“这,他戴着个斗笠,我没瞧清楚啊!”霄奇委屈道。
“斗笠?他还真给戴上了?当时我买成套的时候,他不是拒绝得挺麻溜的嘛?现在我先走了一步,倒是给立马戴上了。算了,不扯这些了,他现在跟着我呢,你让他进来见我吧。”
“好嘞!”霄奇连忙迈着大步走了。
“他现在跟着你?你把他带到许府了?”
“你知道他在那里。”
肯定地说着。许念没有敢说出那个地方。毕竟有了女帝在那里做着保单。自己要是再说出口的话,难免隔墙有耳。但只这一句林毓就知晓了。
“你无事去哪里作甚?可是被罚了?”轻飘飘地语气,林毓好像是知道即使许念去做了这件事,也依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虞。
“不过被关了个两日,也还算是得了教训。”许念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无所谓地道。
“以后……”
“放心,不会再去了。老虎的毛拔不得~”
林毓点头笑着,“是啊,拔不得。”
范栖得了消息之后就跟着霄奇到了许念养伤的屋子。他其实比许念来这里还要早上一些。昨日在茶馆得了消息说是消失的丞相大人又出现了,而且还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回了驿站。他便知许念到了这里而且还受了伤……
左思右想之后,才决定还是今日来一趟比较好。若是等到既定的时日,怕是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拜见大人!”
“小姐!”
林毓被范栖这一行礼给吓着了,连连摆手。
“你快别跟我在这行礼了!总归不过一样罢了。”
范栖未有答话,当年之事他是一点也不想再做理会了。总归是荣耀也好,屈辱也罢。现下他只是范栖——许念的侍卫。收了礼,站立好身子,便往许念那里看着。恰好与那充盈着光亮的眼睛撞了个满怀。当真是受了伤还一副满满活力的样子。
很……难得。
“小姐你没事吧?”
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倘若真是伤到了,便不会有这样好的精神了吧。
“有事。”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范栖抬起了头。
“为什么瞒着我带上了斗笠?你不是不喜欢吗?你这样弄,让人好伤心啊~”
范栖一滴冷汗像是从额头冒出。继而走过它该走的路径,掉到了地上。若是仔细听倒还能听得到声音呢。
林毓原本拿着扇子扇的手,立刻使了力道合上,一双眼动也不动地看着许念。面上自然是没有表情。
而霄奇则是在一旁捂着个嘴笑得不停。
“咳咳,逗你们顽呢。不过看来结果不甚人意啊~”
“我觉得你需要多多休养了,今日的话也是多了些。毕竟你受了伤需要好生养着。”林毓拿着扇子轻敲着自己的手心。同时眼里的“刀子”射向霄奇,后者顿时控制住了自己。
“的确,小姐应该好好养伤才是。范栖找来这里只是担心小姐的伤,看到小姐无恙便放心了。那么,范栖就先告退了。”
许念捧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脑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范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不爱笑……
让霄奇带着给寻个住处。这刚一吩咐玩,就看见许念在这里出神。
林毓将扇子猛地打开,那忽地传出的声音把许念给吓了一跳。
“真不知道你的扇子是什么做的!”怎么这样被折腾还不坏!许念撅着个嘴抱怨。
“没办法啊,它可能是见它主人太俊了,不愿意离开。”
呵!又开始臭屁了。
许念把自己钻回到被窝里,将脸朝着墙,抓紧被子。“好了,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林毓哥哥可以去忙公务啦~”
戳戳床上的小鼓包,林毓摇着扇子踱着步子离开了。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许念又把自己从被子里给掏出来。伤口不疼吗?当然疼得很,但是心里的郁闷更让人痛苦。
“怎么办啊?错过了呢。”
……
凤凰都城。
连润带着连英到了许府的门口。
“哥哥,念儿姐姐就住在这里吗?”连英舔着糖葫芦问。
“嗯。”连润将身上背着的剑紧了一紧,便提了步子去敲门。
“谁啊?”管家看着门外这一大一小两个少儿郎,满脸都是不解。
“可是许府?许念可曾在?”连润温声说着。顺便从袖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管家。
没有着急说什么,管家先把信封打了开。看见自家小姐那别致的画,抽了抽嘴角,他绝不会承认这是自家小姐为自己画的画像!本来是想赶忙揉成一团收起来时,又瞧见了旁边的一小行字……
“既然我家小姐吩咐了,你们便是我许府的贵客,快请进罢!”说话间就要把两人往许府里带着。
“爷爷,念儿姐姐呢?”
管家想起自己前些时辰刚骂完的人,只想说着实话。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
“小姐有事出去了几日。”
“做什么去了?”连润疑惑道。她不知武试就要来了吗?把自己给弄的加入了,现下又不来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小姐一向是胡乱跑的,或许是去了清风阁,又或许是到了国庙,再者去了哪个村子里躲着了……这都是有可能的。”管家讪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说与她好好商讨一下武试呢,倒是没了机会。”连润腆着笑道。让旁人看了觉得是个羞涩少年模样,实则那双暗自观察的眼睛让人防不及防。
管家便是被连润这番给骗了。在心里又把自家小姐给暗怼了一通。武试?好我的小姐啊,你这是闹哪样啊!不是说好要去的吗?现在好了,费了那么长时间的力到现在是都白费了。而且,你还把自己的朋友给晃了……
唉~
看人家以后还理会你不了!
“哥哥,你说我们在这儿的几日还有可能见到念儿姐姐吗?”连英的声音有些失望了。他本来是可以独自一人留在燎月的。但是听见说是可以见到念儿姐姐才兴致冲冲地跟上来。如今却得了这么个消息,难免不高兴。
连润牵紧了他的小手,低着头没有说话。
管家瞧见了,忙说着“府上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可以与她在一处。”
“真的吗?”连英眼里恢复了些光彩。
“自是真的。我把她给叫过来。”管家看看周围,猛地提了声音“小七!”
“在这里!”只瞧着不远处的假山上窜下来一个小毛孩。
“管家爷爷怎么了?”小七连忙跑过来,顺带着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连英看着眼前这个小毛孩有些呆愣。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管家稍稍低头闭了眼,压着自己的小火苗。“小七啊,这是你许念姐姐的朋友,看见这个小公子了吗?你带着他在府里转转,顽上几日。若是要出去的话,与我打了招呼之后才可作数。”
小七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小胖子,又抬眼瞧了连润。后者回给她一个微笑。咧咧嘴,就当是回应了。她说不上什么原因,总感觉眼前这个大哥哥很危险。
“管家爷爷我知道了。”应承了管家爷爷之后,小七伸出自己有些脏的小手,对连英道“那我现在带你去转转?”
连英看见那小手嘴角抽了抽,随后还是把自己干净的小胖手放了上去。常先生说了要知礼,出门在外更是如此。在心里吐了好几遍,连英的膈应才稍稍缓解。
而小七则不在意,只是觉得这个小胖子挺好玩的。
看着两个小孩走的渐远了,管家才叹出一口气,带着连润继续往前走。
“管家可是烦心什么?”连润走了两步之后才问着。许府虽是无甚婢子,小侍,却处处可见精细。如今走的这条小道两旁都种满了小花朵,五颜六色。而在那花朵的旁边围绕这一条条蜿蜒小渠,摆成了一朵大型花样。他瞧不出摆的这是何花,但只看见一条条小鱼在这水渠中游荡,便觉得美哉。
“这小七怕是要成了第二个小姐了……”
话点到此处,连润便知晓了。出声安慰道“管家何需忧心,小七还很小呢。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管家笑呵呵地答应下。徒自却腹诽着,这都六岁光景了,还有多少日子呢?自己怕只能尽力了。
……
临城。
许念将自己的身子从床上挪下来,她还是受不了一直躺着啊。而且伤在背上又不是腿,一直躺着算个什么劲?
围绕着屋里的小圆桌子转啊转地走,还不时地仰个脑袋,不时地叹口气。还有三日了,好想去,可是终究……
“倒是命运灼人,算好了的,让自己来这一遭。”
许念惆怅间,净是想到自己娘亲说得这句话。她向来是不信的,命运再灼人,也总会遇到甘霖浇灌。
可是今时今日倒让她有些相信了。虽然她每刻安慰着自己说,还有下一次机会,但是她总隐约觉得恐惧。
伸手拍拍自己的脸蛋,许念笑了笑。正要想出一句可以欺骗自己的话,却是被林毓给呵责了。
“你下来干甚?不是说好了好好修养的吗?怎么才过了几日就如此?”说话间,林毓把扇子揣到自己后腰处,俯身抱起了许念。
“嗳!”一声惊呼之下,忙抓紧了林毓的衣裳。
“不要乱动,不然我就索性给你的伤处撒盐。”摆着一张臭脸,光明正大地说着狠话。
“我伤的地方主要是背,这碍着腿啥事了?我这走走也不行吗?”重新回到床上的人表示自己很生气。
“你这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是要小心再小心的。伤一处牵及全身。若是不好好地照料,以后拉下病根可怎么办?”耐心地解释完,林毓为许念身后垫了好了软枕。
“你想多了,我可是很壮汉的!”对已经站在一旁的林毓举起拳头比划,还翻一个小小的白眼。
林毓瞧她这般依人,不禁凑近了自己的视线。“是吗?那我来瞧瞧你有多壮?”
“哼~”嘟个嘴,偏了头,不再说话。
壮汉……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啊?许念这样想着。
胡子大哥!
猛地转过头往前一顶,林毓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一下。
“小念儿,你这又是做什么?”林毓控诉道。
“林毓哥哥,那个胡子大哥,还有那个小瘦猴呢?还活着吗?”
听见许念开口询问这两个人时,林毓并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只是依旧揉着他自己的额头。
“好啊,就为了这两个人来撞你林毓哥哥。当真,好令你林毓哥哥生气啊。”将许念的被子往里推了几分,在床边坐下。“放心吧,他们还活着,我让霄奇先给关着了。”
“嗯,这里是一个突破口,让他们出力的人肯定会有所行动的。林毓哥哥你要多加小心。”许念看着林毓的神情里满是关心。
“好了,我知道的。你呀,就把自己给照顾好就行了。管那些有的没的作甚?剩下的我会解决的。”
“不担心怎么可以啊?原本以为林毓哥哥是挺厉害的,可是如今呢?倘若不是我及时,怕是林毓哥哥就直奔虚无了。”毫不客气地贬着林毓,顺带还为自己邀着小功劳。
“我迟早要被你给气着了!你林毓哥哥可是一直都厉害的。这次,这次,不过一个意外罢了。以后,莫要提……”林毓说着还低头掩了面。
“哈哈哈哈~”许念张嘴大笑着,牵动了伤口,便又倒吸着凉气。心叹现下倒是不好受了,连笑都无法好好笑个痛快。
屋内一片笑语欢声之时,霄奇在门外求见。
“这个霄奇,每次都来得恰到好处。”林毓捏着眉心,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瞧见了林毓眼底的暗青,许念抿了嘴。怕是很劳累罢,自己得争些气了。早早好起来去帮助林毓哥哥。
“进来吧。”
霄奇这次进来的时候脸上很沉重,“公子,李太医的药出现问题了。”
闻言,林毓和许念都皱起了眉头。
“怎么可能啊?李伯伯医术很高超的,一定是什么幺蛾子整的!”愤愤地为李太医谋不平。
“怎么回事?”不评论是非,林毓想要听的是经过,是原因。
霄奇听到问话,便立即说了这事的由头。“那些患病的百姓一直以来都不愿试药,可就在昨日进行巡探之时,有人站出来说他可以试药。李太医很是高兴,便将药给那人服下。可是,那人服药不过一刻钟就死了……”
“呵!这哪有这么凑巧的事?那人服下的可确是李伯伯所制的药无疑?亦或是他根本就没有病而是提前喝了什么毒药?现在倒是在这里胡搅蛮缠?”许念讥笑着说。
林毓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这才从腰后拿出扇子指着霄奇说道。“你去将李太医抓起来。你亲自去。”
霄奇怪异地看了林毓一眼,正正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不敢再有任何的怨言,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你不好奇吗?小念儿?”又回到许念的身边,林毓打开了折扇轻摇。
“李伯伯必须得护着,你做的没有错。”一来是给李伯伯隐蔽的保护,二来,让后面的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者,这也是给临城百姓的一个交代。
“果然还是小念儿懂我。这个霄奇啊,越发不得我心了。”自顾垂怜的抬扇掩面让许念不由好笑。
“好了,你也快些去忙罢。若是需要用到范栖的话,你邀他便可。”
林毓轻点了头,“那我晚些来陪你。”
“嗯。”
临城这里的百姓大多数可是陵国人呢。凤凰都,向来鲁莽至极,抢了夺了,便不再费心管了。导致好多地方都是乱遭遭一片,地方官要是坐得住阵便是独立出来的“小皇帝”。若是做不得主,那么便是这里最大主宰的附庸。再换一言来讲,便是放在那儿的一个好招牌。当然也有打成一片共同谋出路的,这类人就像是隐藏在暗地里的老鼠,新枝里的腐虫。
而为何屹立不倒,不过是仗着每个城里都安置着隐兵吧。这些兵队是由许禁从巡兵营里挑选出来的。平日里就如名字一般隐在众生之中,嗅到不对劲便立刻出来“掌控”局面。这个“掌控”让许念很是厌恶,血漫城池,百魂鸣哀……一如她亲眼见过的丹城。
许念闭了闭眼,希望他们不会出现罢。
范栖在自己房间里陷入了回忆或者说是梦魇……见到曾经陵国的这些百姓他既是触动不已,又是无颜愧怍。
最后一战是他亲手打开了大门,主动跪在在了地下为这场杀戮俯首。他当时甚至都不敢去抬头,膝盖下面是粘稠的血,眼睛往下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融入进去了。倒在了红色的黏重的河里,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他还在做马夫时常常路过的那条小河边。只不过,那小河现在变成了大河,让人望不到底,也沉不下去,堪堪浮在半中央。脸上好像有东西划过,湿湿的。
是下雨了。
他在那时终于有机会去抬头看了。可是根本望不出什么,头顶上的天也望不尽。这些雨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打在眼睛里,打在脸上,打在他膝盖下的他自己国家的土地上!
他将手放在地上,想要再触摸一下这片土地。因为经过雨水浇灌之后,它没有那么脏了。可真正触碰到的时候……
他的心中插了一把旗子,那旗杆的尾端很尖锐,生生将他的一颗心给穿透了。
旗子是红色的,他的心是红色的,颜色很般配。可,就是可惜了,这旗子上面的字是凤凰,这旗子上面的图腾是凤凰。
是谁啊?拿着剑将刺在了他放在地上的手。
不过,不管是谁,他都感激他。
这样或许好受些。
可就偏如此,他还是舍不得那种骨子里刻下的无处而来的骄傲。
奴贸里的那人说得对,他现在就是一个废物。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结束了他的折磨。
“吱啦”
林毓瞧见这眼红了一圈精气神看着也不大好的人,当下心里便有了数。扬着个笑脸,摇着扇子“范公子可能让我进去?”
范栖不做声,让了身子让林毓进来了。就算他不想又怎样,既入此局又有何惧?
“范公子这里的茶比我那儿可要好上几分呢!叫人喝个痛快,很是解渴。”进了屋子的林毓没有任何的不自在,折扇随手一扔,衣衫一甩,拂袖坐下。倾茶倒水,不论七分还是九分,非要让自己喝够才准。
范栖只当他是渴急了。并不以为自己这里的茶水是有多好喝。一个是精细之鳞,一个是粗制滥造。两相比较,自见分晓。
“丞相所来可有事要与范栖?”也不见行礼了,范栖落座于林毓的对桌。
“哈哈哈哈……”林毓听了这话先是大笑满怀,随后才伸手指了指范栖。“看来你是知道的啊!我就说嘛,若是一点也不知道何苦跟着小念儿来这里呢?”
范栖垂眼,看着无动于衷。是因为这个才跟着她来的吗?也是有的罢。但最初还是担忧她的安危。不过,好像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
“你还是直接说罢,这事了了之后,我也好做小姐的侍卫。”真正和“范小将军”断了关系。
“范公子倒是乐得清闲。我看不如给你安个官职也好来帮帮这个可怜的小子。”林毓亮着眼瞧着范栖,倒是见了几分期许。
“还是先说罢,以后的事情还早。”范栖端起茶,抿了一口。入口寡淡,不过是比水多了点残渣。难为林毓称赞了。
“也是。我这人罢,事做不了几件,倒是白日梦做了不少。”
面对林毓的自嘲,范栖依旧垂眼,不理会。
轻眨了一下眼,林毓这下言语正经了些。“我要你用范小将军的身份帮我劝说临城百姓将药喝下去。”
“那药不是还未得到试用吗?”范栖皱眉问道。
“这,我就不管了。我说的只是我要你给我的这样一个结果。总归我受的旨意是让这里的百姓安康。”林毓说着拿起扇子就要走了。
“我知晓了,丞相好走。”范栖舒展了眉,答道。
“最喜欢的便是与你这样的人说话了,乐得轻松。”嘴角微勾,踱着步子离了范栖的屋子。
凤宣宫。
央炽为斛觞容把了脉,瞅着他那煞白煞白的脸,心下疑惑。“咦?我就奇怪了,你这也没什么病,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斛觞容将自己的衣袖整理好,有些微白的嘴略张“许是天气渐冷的原因。”
央炽望了望外面,阳光正好,连点风都没有。这哪里是天气变得冷了?自己还泛热气呢!这小皇子未免太过娇贵了罢。
“那你多添件衣裳,别过几日真得落下了病。”
“嗯。”以极其低的声音应下,斛觞容闭了眼。
央炽看他这个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对。一副孱弱样瘫靠在软榻之上……若是往常这会儿子,他不是一个人下棋就是徒自在案桌前练练字,在院落的大树下习习武。
“你到底如何了?是念着潇娘娘吗?若是这样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忧了。前些日子有消息来了,说是老头给安了人在她身边护着呢,身体康健衣食无忧。且脸上也浮现了久违的笑意。”这段话他在几日前就与斛觞容说过了,现下再提不过是有些试探在其中了。
“我知晓,你几日前已经告知于我了。我只是忧心马上不过景秋时节,这是我第一次离母亲那么远罢。以往还可偷偷看上几眼,现下却……”说着,他将自己的手盖在脸上。好像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就能掩盖他内心的忧思。
央炽歪个脑袋,一手去搔头发,脸上的表情有着隐约的尴尬。“那这如何是好呢?”自己也无甚子亲人自是体会不到这种思虑与纠心。让他来个安抚怕是不得要领,再糟糕一点怕是更惹不快。
“无事,让我独自待一会便好。”依旧是掩面姿态,斛觞容的半臂微露,大片衣袖与衣襟重合。院子里这会倒是不知哪里来了一股邪风,堪堪吹了进来。黑色衣片就此翻飞……
“好,我帮你把窗户合上。”迈着步子走至窗前探手合上,继而便离了屋子。走在绕着屋子的小阁道上,央炽解下了酒壶往嘴里倒上一口。
随即全部吐了出来,拧着个眉有点生气。“我这昨日打的酒今儿怎么就变成了水?”
斛觞容待央炽走了之后,就把手从脸上移了开。眼睛里的黯淡让人瞧着有些可怜。可还未等这股可怜的劲道表发出来,他就像是又换了一个人一样。凌厉的目光一染,配上他正着的黑衣,倒像了那要命的鬼魅。
“武试要到了……”
依约我当是要去找你的。
……
安宇国。
棉锦看着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斛觞炀挑了挑眉。
“怎么?比目的大皇子这次换了策略,改成偷摸来见我?”
斛觞炀面上噙着笑,并未理会她话语中的嘲讽。“不知道你费心藏的琴师如何了?”
听见琴师二字,棉锦瞬间变了脸。“你要如何?”一字一字地吐露出来,而这每个字都替主人表示了她的不喜。
“听闻在煌雎之战时,许禁伤了右腿。”斛觞炀拿手去碰棉锦这里点着的烛火,他也不敢直接去碰了,只是探寻了边缘。
“所以呢?”紧紧盯着斛觞炀的动作,她不敢有半点放松。
“不用那么紧张。我呀,也没有那么贪心,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说着帮安宇的话了。总归不能破了你这要自断的计谋。我要许禁变成个残腿的将军……”
棉锦听了这话,放了心。“好,这也算是我安宇对凤凰都做的最后反抗。”
斛觞炀不再碰那烛火,转身对棉锦行了礼。“那多谢了。”
良久之后,棉锦对着屋内说了一句“行了,出来吧。”
卫厌拿着自己的剑从一旁出来,那剑已离鞘,待走近棉锦之时利落地指了过去。
“他为什么还活着?还是你藏得?你就为了和他在一起,竟要这整个国做陪嫁吗?”堂堂一个将军这会说得话竟有些颤抖。
棉锦冷着面容,不说一言。面对着指过来的剑也不躲分毫,甚至还要把身子往前倾一倾。
“太卑鄙了!”终是这位小将军失了势,将剑扔到了一边,伴着落地的声音呵责出这么一句。
“是救阿然藏阿然卑鄙呢?还是要卸了许将军的腿卑鄙呢?”棉锦笑看着卫厌。
卑鄙?可不就是卑鄙吗?
那这一切又是何来的?
是自己的母妃明知自己是女儿身却把自己当成男儿养?还是自己那好父王腐朽糜烂将自己的国败地只剩个空壳子?这些都不论……可是!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把自己推到那个看起来很高的位置上,让自己为他们白白出力,完了之后还要辱自己的琴师,辱自己心中唯一的慰藉?
所以,干脆一同死算了……
所有参与的人都去死好了……
“都卑鄙!”卫厌怒吼道。
“通通都卑鄙!”
“你怎么就成了如此……”
猛地跪在了地上,卫厌抱住了棉锦的腿,她待剑离了之时便已站了起来。
棉锦探手摸着卫厌的发,低声喃喃道“所以,卫厌你帮我好不好?”
“好。棉锦你要记得我,一定要记得我。若是我明日还能活着的话,不要把我再推开好吗?我比琴师好太多的……”
“好,等你活着回来。”
棉锦说完这一句之后闭上了眼。
斛觞炀出去之后就直奔着老早准备好的马车里,一把将车里的人儿捞起来。对着比力说“驾车回比目。”
“是!”应完之后,比力就甩了马鞭。后面的马队自是也跟着行走。鸢草看见刚刚钻进马车的斛觞炀,暗自咬了牙。若不是那贱人的身体出了问题,大皇子怎么会准备一辆马车?怎么会让自己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可是成了?”铁懿拿手撑在斛觞炀的胸前,迷迷糊糊地嗓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自是。你果真是我的福星。”斛觞炀拿嘴亲了亲铁懿的额头,夸奖道。
“殿下自有着福气呢,懿儿不过是出了这么一丢丢的力而已。”说着还拿着手指比划着,一丢丢的力是多少。
斛觞炀被她这样子弄得大笑。“你啊!夸你还不得了?”
铁懿将头靠在斛觞炀身上,“对懿儿最大的夸奖就是殿下此次不怨恨于我。我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我怎么会怨你呢?你可是我的王妃。”斛觞炀探手缠着铁懿的头发,轻呢着。
“那也是懿儿做得不对了。殿下相信懿儿,懿儿从此是不会再做出如此蠢事的!”
现下又将身子探出来,竖起三根手指要发誓。
“好了,我的好懿儿,我相信你的。你身体不好,又要赶如此多的路,还是早些歇息罢。”
“好~”
察觉到眼前这人闭了眼之后,斛觞炀抚上她的脸,面上没有平日里的半分温柔。
“下一步就是你了。”